年华疑惑,将琉璃瓦轻轻掀开一点,澹台坤的声音大了一些,御书房的情形也能见个大概。
御书房中,宁湛坐在御座上,百里策站在一边,澹台坤跪在下首。
澹台坤正在禀报:“这几日,年将军没有异动,只是在准备去河西。”
宁湛道:“她没有和异邪道有联系?准备救云风白?”
澹台坤道:“吾辈日夜跟踪,和她接触的只有文武官员、京畿营将领、白虎、骑将领、玄武骑将领、将军府的清客门人,没有任何异邪道人物。”
宁湛喃喃:“不可能。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朕没有答应宽恕云风白,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保全云风白,就像曾经在萧德妃事件中,她违逆朕,保全李氏一样。”
百里策小声道:“那次,李氏确实无辜。而这次,云风白确实有罪。年将军虽然仁慈,重情义,但不是不顾大局,不分善恶立场的人。无论云风白如何有恩于她,她这次都不会救他。”
“太傅虽然言之有理,可是朕还是不相信她。”宁湛还是不信,多疑本是帝王的天性。自从般若寺回来,他越来越害怕失去年华,也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邪道妖人最擅长蛊惑人心,说不定她的心智已经被云风白迷惑,要离开他,背弃他。
太傅虽然言之有理,可是朕还是不相信她……可是朕还是不相信她……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地穿透了年华的心脏。年华身形一晃,几乎跌下房顶。宁湛不信任她,让澹台坤跟踪她?!!
年华怀疑自己的听觉,她怀疑自己在做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人,何时变得如此攻于心计?同枕共衾,青丝纠缠的爱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竟是这般算计她的一举一动?
一阵夜风吹来,年华心中一片寒凉,麻木。宁湛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陌生而冰冷,“澹台坤,你继续监视年将军,明日也跟着她去河西。她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向朕报告。”
澹台坤垂首道:“吾辈遵旨。”
“你先退下吧。”
“吾辈告退。”
澹台坤离开后,宁湛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云风白不死,朕始终不能安心。等三日后,杀了异邪道妖人祭天,朕的一石二鸟之计才算圆满,既铲除了李元修的势力,夺回了兵权,又拔除了异邪道这一隐患。”
百里策也不得不佩服,“圣上的计策果然高妙!不过,您怎么能预知云风白会在冠礼上发难?”
宁湛笑了笑,道:“因为朕让年华烧了圣星宫,异邪道没有了分坛可以谋事,众人势必会急于发难。冠礼是最好的时机。李元修是异邪道的棋子,云风白起事,肯定会拉上他。只要能一网打尽,不就是一石二鸟?”
“去年,微臣就有一个疑问,云风白神通广大,怎么会让年华烧了圣星宫?”
宁湛冷笑,“因为,他爱年华。这也是一切事情能够成功的关键。不过,观星楼上那一剑,朕还真是没有料到。他爱她,竟然已经到了连性命也不顾惜的地步了。他有做帝王的能力,却没有做帝王的资质,他是性情中人,不能做到断情绝爱。所以,这一场赌,他输了。”
百里策道:“圣上,您呢?为了天下,您能做到断情绝爱吗?”
宁湛沉吟了片刻,有些悲伤,道:“为了天下,为了宁氏,朕一直都在努力地断情绝爱……”
百里策欣慰地笑了。
屋顶上的年华也笑了,苦涩地笑了。她只觉得心碎成了千万片,痛苦得无法呼吸。如果,没有心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疼痛。原来,什么都是算计,都是阴谋。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宁湛的一枚棋子,和李亦倾别无二致。宁湛去了哪里?曾经那个温柔无邪的少年去了哪里?曾经那个承诺与她不离不弃,白首到老的少年去了哪里?天极门一别,她跋涉千里,来到玉京寻找到的人,已经不再是宁湛了。
为了天下,为了宁氏,朕一直都在努力地断情绝爱……这句话再一次让年华心碎。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脚尖一点,如风般掠下屋顶。
她真傻,今夜怎么会想来承光殿,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也就不会因为知道真实而将心焚成劫灰了。
今夜,真冷……
泪水夺眶而出,年华心冷如灰,仿如堕入了无底深渊,绝望而寒冷。
宁湛,既然任何局面都逃不过你的预料,你的算计,那你能不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年华冷冷一笑,身形快如鬼魅,向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澹台坤刚准备出承光殿,去往将军府监视年华,忽见一道纤瘦的青色人影在南偏殿上空一闪而没,融入了黑暗中。换了别的人,只会以为自己眼花,更不会认出是年华。但是澹台坤是老江湖,更加上多日监视年华,早已熟悉了她的身影,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妙。
澹台坤急忙入御书房禀报。
“禀报圣上,年将军刚才来过御书房。”
宁湛正在喝茶,一时间惊住,连热茶泼在身上也未觉得烫。
他颤声问道:“什、什么时候?”
澹台坤道:“回圣上,应该就是刚才。吾辈刚出承光殿,就见她施展轻功,从南偏殿屋顶离开,向西南方去了。”
西南方,是大理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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