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仓居住的驿馆在嬴华拜访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大门。
驿馆内的侍从只知道嬴华登门,太子仓亲自迎接,并精心准备的小宴,两人在房中单独会面,从天光大亮聊到日薄西山。而当那扇房门再度开启时,只有嬴华一人走了出来,太子仓脸色惨白地坐着,目光很不友善。
嬴华在从驿馆回到公主府之后就闭门不出,哪怕嬴驷带着樗里疾亲自上门,也只有高昌出来迎驾,称嬴华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这种托词用在嬴驷身上,显然是对国君的大不敬。然而嬴驷了解嬴华的心情便不予追究,而至于嬴华劝说的结果,从驿馆传来的消息,和嬴华如今的表现,也已经明了了。
高昌向嬴驷深揖道:“请大王见谅,有些话草民以为当讲。”
“说吧。”
“公主自幼同大王和将军一块长大,兄妹之情深厚,并非旁人可比。如今公主因为太子仓之事如此忧伤,正是因为公主在外征战多年,见多了生死而对生命有了敬畏之心。”高昌微顿,琢磨过措辞之后才继续道,“修鱼一战,五万韩军将士被杀,大王令公主监斩。那时申差的一席话给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是那个时候起,公主意识到生命的敬畏之处,也对韩国有了一些特殊的感受。”
“此次进攻岸门,韩军以芈夫人和公子稷为要挟,原本为公主所不齿。然而太子仓以质子身份和公主结识,两人之间行君子之交,又给公主以触动。公主出生入死多年,与冰冷刀剑为伍,多时未曾与大王和将军再感兄妹情义。我虽在她身边,也只能给予夫妻之爱。这世上的感情有太多中,太子仓给公主的正是她向来缺失的朋友之义。”高昌再次向嬴驷长揖,道,“草民冒犯大王,但大王此次令公主游说太子仓,确实为难公主了。”
樗里疾正想问罪于高昌的无礼,却被嬴驷阻止,道:“是寡人亏待了嬴华,对不起这个妹妹。今日前来,也只是想探望一二,既然她不想见寡人,寡人也不勉强。她若想离开咸阳……就……走吧……”
“大王这么想我走么?”嬴华突然出现,迎着嬴驷惊讶的目光,她走到这秦国君王的面前,问道,“魏夫人说大王想我,所以我才在咸阳多留了几日。现在听大王的意思,是并不想我留下了?”
“寡人怎么会想赶你走?你要是想留在咸阳不走了,我倒是高兴。这么多年让你在边关受苦,寡人还不知要如何跟公伯交代。”
“驻守河西是我自己的意愿,大王不用对任何人交代。这次太子仓的事,也是我自愿的,和谁都无关。高昌刚才冲撞了大王,还请大王不要怪他。”
“吾妹如此深明大义,寡人甚慰。”嬴驷转向高昌,道,“至于高昌……”
眼见嬴驷别有用意,嬴华急切道:“大王如果要降罪,就冲我来吧。高昌是因为心疼我,才会说出那些话的,他并非有意冒犯大王,都是我因我之故。”
嬴驷板着脸,目光在嬴华和高昌之间逡巡,似在做什么决定。
此刻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嬴驷发落,气氛可谓紧张,却个个噤若寒蝉。
一阵沉默之后,嬴驷突然笑了出来,笑声朗朗,全无阴霾,拉起嬴华和高昌道:“寡人怎会不知高昌一心为你?方才那些话说得入情入理,寡人可是找不出一句反驳之词。想来你年幼时,虽有寡人和樗里疾疼爱,到底还是不同于寻常姑娘家。现在有高昌陪着,哪怕你不在寡人身边,寡人也能放心。”
嬴驷话音方落,他已将嬴华和高昌的手叠在一处,道:“得见你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寡人安心。不过高昌,寡人要借你家公主一用。”
“大王言重,草民不敢。”
嬴驷笑道:“是宫里那两个小子想他们姑姑了,催着寡人来公主府要人,你让是不让?”
嬴华忍俊不禁,立即挪步到高昌身边,暗中牵起高昌的手,抬头看着高昌,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嬴驷和樗里疾在一旁看得发笑,高昌倒是觉得不甚自在,却也知道是嬴华故作小女儿的姿态拿他开玩笑,这就道:“别让太子和公子稷久等了,我送公主和大王。”
嬴华拉着高昌道:“咱们一块去。”
四人就这样入了秦宫。
之后嬴华在咸阳留了没几日就又回了河西,而秦国压制三晋之策依然没有停止。
继打压了魏国和韩国之后,秦国将矛头对准了赵国,派兵攻占蔺邑,一举歼灭了数万赵军,大大挫伤了赵国的军备战力,可谓大获全胜。
自此,三晋皆屈服于秦,为秦国东出之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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