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可与她安度此生,只叹他不能放下费尽心思得来的那个位子,孰轻孰重,反复斟酌,竟还是天帝之位与他来说最最重要。这便是他比不过胜寒之处。胜寒可以放弃所有与她离开,而他却不能。也许正是因为他拥有的太多所以不愿放下,而胜寒却可以。
但,更多的是,秋凉活了比凡人长久地时光,经历了生老病死,爱恨纠葛,早就明白,即使身为天人,终究还是在轮回中挣扎。她想要真正的解脱,也许与胜寒将来会再入人间,唯有在这滚滚红尘里,娑婆世界之中才能真正圆满自己的修行。
就这样站在废墟上相拥,不知多久,秋凉从他怀中挣出,后退几步。紧闭双眸,再度睁开时,眼中决然,“要么放我走,要么立刻杀了我,或者你若杀了胜寒我便自杀。”秋凉低头看着脚下残碎的石块,“我们三个,到底谁欠了谁,难说清,我只道不欠你什么,倒是你欠了我的,而我又是欠了胜寒。此生我只要安然而过,与胜寒一起,亦是补偿。而你不再来找我,便是对我的补偿了。”
秋凉静静看着他,如今他已至最顶端,遥不可及,伴在他身侧作甚?与他相伴,心里总是有个结让她难以释怀,这样一个除自己外谁都不信任的神君最后也只能是孤家寡人。胜寒的心思她早知,看过红尘种种,当知需珍惜那个一直为自己默默付出,守在身侧的人才是。
“盼你好好统达三界,”秋凉步步后退,他站在原地没有追来。视线中那个身影越来越远,从此后再也不见,只将他牢牢封在心底就好,“莫要来寻我,莫要打扰我……陛下珍重。”暮然转身凌空而去。
天玄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直至暮色西沉,尘埃落定。这一天的时间,足以让他说服自己放弃她,衣摆轻动,转身消失在那片废墟之上。
浮玉山上,桫椤树下,凯风拂面,清影微动。
那棵千年桫椤树,已长至数十丈高,神木冲天屹立在那里。树下草丛间身影绰绰,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细碎的打在他身上。
秋凉深深吸着芳草的味道,向他走去,“胜寒。”
他背对着她,听到她的低唤,背影微怔,转身看她。
秋凉嘴角噙着笑,快走两步到他身前,举头望着他,“怎么了?”
胜寒摇摇头,“我以为……或许你不会来了,方才在想,你若不来,我就一直在此等着,等到你来为止。”
一阵风过,吹掉些许桫椤树叶,纷然而落。
胜寒腰间一紧,低头看着秋凉,手抬起臂慢慢将她圈进怀里。曾经过往,无数次想这样抱着她,但终究只是远远看着,如今,她就在怀中,恍惚间觉得这是场梦般,似真似幻难以辨别。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秋凉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是梦,亦非虚幻。此生有你相伴,乃我之幸事。”说罢便埋头在他肩膀,轻阖双眸。
胜寒收紧双臂。
浮玉山上,桫椤树下,双影相依,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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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虞殿被新主人改回修罗殿。
“陛下。”新任的修罗界主川刑,由长老们荐选,没有焱斐天的强大力量,亦没有焱斐天的主见,不过是那些长老选出讨好天玄的。因为这个修罗,很听话。
天玄走到那青铜水盆边,里面水色平静。
川刑轻声来到天玄身侧,恭声道:“这是焱斐天曾用的沉水镜,用以窥伺查探所想之人事物,通达三界。”
抚摸盆沿的手轻顿,引起一圈涟漪在水中扩散,垂目看着渐渐平静的水面,里面慢慢浮出一个轮廓,在那身影还未清晰时,手离开了盆沿,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就好。手背到身后,微微握紧。记得那个被自己拉下来的天帝,曾有一面镜子与这水镜用途相似,但那镜子只能探查人间,不似这水镜范围广大。
川刑察颜观色,“曾闻陛下与焱斐天相识,如今焱斐天已死,请陛下将这沉水镜带回,此故人遗物,该是由陛下所用最为妥当。”说完便低头躬身,等着他的回应。
天玄知他是阿谀讨好,但这沉水镜,自己确实想带走,只毫无起伏的“嗯。”了一声。那川刑自是知道何意,令两名修罗跟随天玄,将沉水镜抬回天界。
沉水镜被安置在一处只有天玄知道的地方。
日月流梭,跟在天玄身边伺候的女仙们都知道,天玄会在每隔十几日的晨曦之时都要去一个地方,曾有好奇胆大的女仙偷偷跟着,远远看见,天玄屏开一处结界,进入里面站在一方青铜盆侧,低头沉思不知想些什么,恐怕被他发现责罚,只消一眼便匆匆离开。
天玄静静看着水镜里的模糊容颜,她此刻正躺在一处山涧旁小憩,脸容安然静逸,而她身侧,胜寒盘腿而坐,亦是眼神柔静的看着她的睡脸。
微微叹气,双手离开盆沿,画面消失。到听政的时候了,下次再来。
转身离去的背影在水面中消失,碧水兀自回荡着浅浅波纹,似是回应他的心思般,等着他不日再来,来看那女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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