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蝶的画展办在学校小池塘边的旧图书馆里,位置偏僻,建筑物也年代久远,灰砖绿藤,远远看着就晦暗阴潮,像个佝偻患疾多年无人问津的寡言老太太。
图书馆门口倒也确实竖着块牌子,上贴曲蝶画展的宣传海报,此外毫无任何醒目标识。
卓阳惊讶,“这个曲蝶到底有没有名气?这画展怎么和在校生作品浏览墙似的。”
路遥笑道:“曲蝶是去年法国里昂双年展最享盛誉的画家,是当代印象派画家中的佼佼者,她在YvonLambert办过好几次个展,商业价值水涨船高,堪称前途无量。”
卓阳问:“你怎么又知道?你也和我姐似的,专门查过这位曲蝶?”
路遥耸耸肩,“我妈妈三年前在法国买过她的一幅作品,就挂在我家书房,因此你们一提她,我就差不多知道了。”
“……哇哦。”
卓婉催他们往里走,曲蝶在母校的展览是免费的,因此展厅门口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都不阻拦他们。
卓婉四处转了一圈,连卫生间都没放过,却始终未见到曲蝶本人,她回到路遥和卓阳身边,皱眉小声道:“听说曲蝶昨天到现在都没出现,那她让我们过来干什么?”
路遥正凝神看展架上的宣传小册,没听清卓婉说了什么,卓阳奇怪,悄声问他,“怎么了?”
路遥指着宣传册上几张小画,说:“这两张是她的得意之作,出价再高,她也不肯出售,据说只在北京和上海出展。这张则是她近期的巅峰作品,就挂在那儿。”
卓婉和卓阳顺着路遥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独立展墙上看见唯一的一副画——画上是个坐在窗边对镜梳妆的耄耋妇女,她面无表情,衣饰华丽,举着眉笔的右手戴着三颗硕大的宝石戒指,搁在梳妆台上的左手则空无一物,甚至连指甲都修得极短。
印象派的画法并不精细,卓阳看了半晌才看清画面内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画要怎么看?小时候老妈为了让我提早学习几何,逼我去学素描,我抱着少年宫的柱子哭到昏天黑地,路人问我妈是不是我妈的时候,我还差点赌气说她不是我妈。”
卓婉摇头,“我也不是很懂。”
路遥左右手各推在这姐弟背上,将他们推到那幅画一臂前的位置,笑道:“真想欣赏一幅画,最好的距离就在这儿。曲蝶是印象派画家,印象派主张离开画室感受自然,因此他们捕捉到的画面大部分是大自然稍纵即逝的美景,或者平凡生活里某个片段,是画家心灵对美的感悟和印记。欣赏一幅印象派作品,你们不仅可以欣赏它的色彩与光影,也可以看画家的笔触,感受她创作这幅画时的心境。”
卓婉和卓阳一起瞪大眼,大概是近在咫尺的色彩艺术确实冲击了他们的视觉,以至他们俩有那么一段时间,着实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会儿,路遥揽着他们的肩,将他们拉得退后三步,在他们耳边轻声说:“隔点距离再看这幅画,你们看到了什么?”
卓阳茫然,卓婉却偏过脑袋,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和惊异。
路遥看着她,知道她看懂了。
卓阳不解道:“什么啊?”
卓婉指着画上的老妇人,轻声说:“……曲蝶画的这个人,是她自己。”
路遥赞许笑道:“虽然我没和曲蝶接触过,不了解她的为人,但至少画上这位‘曲蝶’,我认为应该正为某事所困。”
“行啊,路遥。”卓阳轻轻捶了路遥一拳,“你们全家都是搞艺术的?”
“我是艺术专业的,我爸也拥有正常审美。”路遥脸上露出个诡异笑脸,“至于我妈,她虽然有颗追求文艺的心,奈何艺术天分为负,画的那些个东西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艺术又不是必须要创造才能会欣赏。”卓婉说,“更何况,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既然艺术源于生活,就总有适合我们的。”
路遥张张口,刚想说卓婉说这话的口气,和他妈一模一样,又想起年轻小姑娘的复杂心事,赶紧悬崖勒马,紧紧闭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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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逛完画展,无处可去,便在小池塘边的绿荫草地上坐着休息。
这期间,不管卓婉如何联系曲蝶,都得不到半点回信。
卓婉放弃了,望着水面粼粼波光,拖着腮帮子愁苦道:“是不是艺术家都这么反复无常啊?我实在不能理解。”
卓阳说:“难不成她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耍我们?她不是不喜欢老妈吗?该不会也对我们怀恨在心吧?”
路遥听得云山雾罩,“曲蝶为什么会对你们怀恨在心?她不是你们爸爸的老同学吗?”
“……”事到如今,卓阳捅捅卓婉,示意她对路遥全盘托出。
卓婉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把他们这趟寻找父亲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路遥听后有半晌斟酌着该说什么,卓婉摆摆手,十分无谓道:“如果是安慰的话就免了,我只是想要真相,一走了之算什么?当面对我和小久解释清楚后,他和我妈想要怎么闹,我都没意见。”
路遥点点头,也望着水面静静出了会儿神,才说:“我记得,曲蝶是已婚啊。”
“我老爸也是已婚啊。”卓阳朝池塘里扔了颗小石子,阳光水镜被打破,荡出层层涟漪,“婚姻对忠诚的约束很有可能只是纸上谈兵,那些老谋深算不知廉耻的,当然可以随意无视或撕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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