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被她这话堵了个正着,半响才嗔声道:“你就是爱辩,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江慕灵嘿嘿笑着,也明白江母是服了软,任她去了。
因为江一轩是灵隐寺的常客,所以早在几日前,方丈就辟出一处清静宅院,方便他们入住。
由于白天赶了些路,江一轩怕女眷们体力跟不上,就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再去上香,对于自己父亲这贴心的安排,江慕灵自是双手双脚的赞成,跑回自己的客房就开始呼呼大睡着补眠了。
“这丫头,成天就知道睡。”江母对她的嗜睡显得异常无奈。
江一轩笑着抚须,安抚道:“慕灵平日里不习惯早起,随她去吧,我待会儿要与方丈论佛,吃午饭的时候便不必等我了。”
江一轩信佛,在佛理上深有研究,每回来灵隐寺都要找上方丈切磋一二,江母知晓他的爱好,自然不会过多干涉,点头表示明白后,就在婢女的搀扶下回了客房歇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湛蓝天空之上的太阳也越深越高,明媚而富有朝气的光芒轻撒,为整座灵隐山增添了不少暖意。
细窄而又曲长的林间石阶一眼望不到头,两侧古树参立,遍地草植,沿着山势一路蜿蜒而上,可看到不远处有红梅成片堆积,隐隐成雾。
“洛先生,前面就是灵隐寺了。”长长的石阶之上,一身劲装的杨皆打头在最前,已能隐隐看到绿树环绕中古朴厚重的庙门。
洛庭柯步履沉缓,简直是走一步要歇上两步的功夫,他抬起头来,这春寒料峭的二月天下,竟是出了一头薄汗,“终于、要到了吗?”
他气喘吁吁,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可眸色中却有欣喜闪现。
洛雅柯从容的走在中间位置,紧跟杨皆之后,与洛庭柯那要去了半天命的脱力相比,她倒是一脸的游刃有余,“哥哥,你平日里就知道埋首书籍,叫你多多锻炼身体你偏是不听,现在知道差距了吧?”
洛庭柯喘了口粗气,有气无力的反驳:“人与人本就不同,有好动者,也有好书者,不可做比较。”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大道理,请问大道理能让你追赶上我们的脚步吗?”
“虽然不能追上,但道理还是要讲的。”
“哼,那你跟自己讲吧,杨大哥,我们继续往前走。”
……
等到洛庭柯万分艰难的到达灵隐寺门口时,已只剩杨皆一人在安静等候了。
“雅、雅柯呢?”洛庭柯一边以袖拭汗,一边扶着山石坐了下来,杨皆好脾气的寻了片宽大的绿叶,轻轻扇动,以作小扇为他解热,“洛姑娘已经进寺中游逛了。”
“她……她就是这么个……个性子,耐不得等。”
杨皆见他呼吸急促十分疲累的样子,不由提议道:“洛先生,不如我们先在此小憩一会儿吧?”
洛庭柯连连点头。
***
灵隐寺内的小径与外头的山阶一样,都是蜿蜒而曲长的,据说这灵隐山上的所有道路都是寺中第一任方丈带弟子修凿而出,每一层阶梯都曾诵过经,念过佛号。
小径两侧栽种着修剪整齐的灌木,其后则是粗可容五人环抱的古树,一眼望过去,曲径通幽,美不胜收。
现下虽已入春,但山上的气温还是有些偏低的,在树荫下行走之时仍有淡淡凉意,洛雅柯走过三两扫地僧的身边,戴起了披风的兜帽,面容隐于其间,让旁人都有些看不真切。
顺着小径一路往前走,就到了偏厅,再往前是一道九曲回廊,风乍起,吹动了洛雅柯衣袂的一角,廊外植有红梅三两,树影婆娑摇晃,筛落一地繁花。
“如此春光,也只有在灵隐能见到了。”
长廊的尽头处有二人结伴而来,一人袈裟黄杉,须眉皆白,手持一串佛珠,生的慈眉善目;另一人则是深褐锦袍,儒雅的面容上蓄有长须,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方才说话之人,正是他。
方丈抚着佛珠念了句佛号,“相由心生,景亦如此,江施主有此感叹,想必是心中欢愉。”
他声音沧桑,话语却温和有力,透着股脱俗之感。
两人走至长廊一角,四方亭下,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正守在炉火前煮茶,看到他二人过来,连忙合掌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方丈,江施主。”
洛雅柯身形一闪,隐入红梅树侧的灌木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清楚听到四方亭里的对话,又不被对方察觉。
江一轩撩袍而坐,方丈在他对面坐下,小沙弥将泡好的梅花茶端到二人面前,复又退回原位,专注的看着那炉火。
“每次与方丈闲聊,总能在随意中听出感悟,着实受教啊。”江一轩手持茶杯,望着杯中一点梅花瓣,他声音低沉浑厚,不难从中听出历经世俗的老练。
方丈微微一笑,手指缓慢的拨弄着手中佛珠,“江施主客气了,老衲每次与你谈天,也能知悉不少奇事,同样受教。”
“那方丈可否再听江某絮叨一番?”
方丈点头,江一轩轻叹,放下了茶杯,“方丈对于常年带着假面生活的人,有何看法?”
方丈沉吟:“在老衲看来,世间之人皆有假面。世事无常,总有不遂人愿的时候,可在不遂人愿时从道守礼,恐怕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自然而然就会戴上假面,将不能示与人的一面隐藏起来。”
“所以方丈的意思是,戴着假面实属正常?”
方丈拨弄佛珠的手一顿,摇头道:“戴假面正常,可是什么样的假面却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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