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董家堡东边的草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是一个傩祭之夜,为了安抚叶贞的灵魂,以及一众有怨气的魂灵,马文山将群舞祭祀提前至了今夜。
篝火堆下的木柴足足堆了有三丈高,大火冲天而起,戴着面具的人手执铜铃,围着篝火起舞。傩舞晦涩难懂,毫无章法,领头之人正是马文山。
“叮铃叮铃——”铜铃声声不绝于耳,如魔音盘桓在暹梁城中,引来无数民众。挨家挨户都集中在此,祭祀先前因董叶贞而死去的孩儿。
狄姜躲在被窝里,就算用被子蒙住了头,也还是被铜铃和经声搅扰得不能入眠。
“该死的马文山,我这就去把他砍了!”问药大力甩上房门的声音传来,与此一起的还有她骂骂咧咧地声音。
狄姜索性也不睡了,披了件衣裳便紧随问药走了出去。
月色下,群魔乱舞的祭司们就像是抽风的病人,他们身穿白衣,脚踏赤色木屐,双手的手腕上都绑着一圈拇指大小的铜铃,约莫十余个,为首的马文山更是手握一只一尺有余的金铃,铃声沉缅,飘然远扬。
他们被围观的民众团团为住,里三层外三层的跪了上万人,狄姜与问药如何如何也挤不进人群,只得在外围的树上坐着,静静地看着下方的百姓——他们将马文山如天上的神仙一般对待,盲目的崇拜。
“掌柜的,他们怎么能这样虔诚?”问药不解。
“因为心中有恐惧,却无法得到排解。”
“难不成马文山还是解药了?”
“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
“改明儿我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非人之力!”问药双手叉腰,显得怒气冲冲。
狄姜摇头失笑:“不要着急,且看他想干什么。”
“哦。”问药不悦的点头。
傩祭之夜后,人群刚一散去,天还没有亮,马文山便载着四十九车车金银财帛,以及董齐山的印鉴玉佩文书离开了董家堡。按照马文山的说法,这些金银珠宝是这去往穗州的路上,发放给贫民的喜钱,是为了给董齐山积福。而印鉴,是为了在董齐山在各个城中的银号取现银所用,他要一路救助百姓,一路为董齐山消冤亲孽债,这才能保董齐山全家之性命。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故而送行的人不多,狄姜和问药一直待在树上,才能将这一行人的勾当尽收眼底。问药看着运送银钱的队伍浩浩荡荡延绵不绝,心头十分气愤,怒道:“掌柜的,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不能?”狄姜侧头看她。
“他就是个骗子!”
“他是骗子不错,能骗到这么多钱也算他的本事,不过……”
“不过什么?”
狄姜轻轻一笑,道:“不过他有没有这富贵命去享受,就不得而知了。”
问药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掌柜的说他没命享,那我就放心了。”
狄姜的笑意更深了:“你始终要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第二天,天光微亮,一声凄厉的哀鸣便传遍了董家堡——“有鬼啊——救、救命——救——啪!”哀鸣最终被一声沉闷的响声所终结,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跌落,然后被摔得四分五裂。
下人们被惨叫惊醒,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四处搜寻了一翻并未发现不妥,等巡查的人员来到后院,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无以复加——只见马文山的头颅就像是西瓜一样,鲜血混着脑浆,染红了太湖石的石峰,一滴一滴的从山巅淌下。他似乎是从高出掉落摔死的。
“马道长,他不是早已离开了么?怎么死在这儿了?”闻讯而来的董齐山一脸惊惧,在场的所有人,见了这幅场景,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太湖石峰本来就高出地面三丈有余,要想将人摔成四分五裂,至少要在悬崖跌落,可假山之巅已是方圆百米内最高,他究竟是怎么摔死的?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暹梁城。
钟旭刚一起床,便被人请了去,央他做法开坛,查一查这董家堡中是否还有不洁之物。钟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去请了狄姜来商议。
狄姜没有靠近马文山的尸体,只远远看了一眼,便道:“马文山是在别处摔死,而后被移尸到太湖石峰上的。”
“果真如此?”
“嗯。”狄姜点了点头,便听一旁的问药急道:“他是不是被董叶贞杀死的?”
狄姜摇了摇头:“凶手是谁不得而知,不过董叶贞的动机最大。”
长生亦附和道:“除了董叶贞,恐怕没有人能有御风而行的能力,更不会有人能将马文山从高处推落。”
狄姜看了眼不说话的钟旭,略带安慰道:“你是不是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马文山,纵容了那些妖邪作祟?”
钟旭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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