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路蔓故意背过身去,期待当自己无意回头时就能看到他那双比黑夜还要暗沉的眸子,然后相视一笑。
可是,并没有,直到护士换好了被弄湿的被单,把脏床单放入治疗车底层,也未曾看到那双熟悉无比的眸子。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失望缓缓浮上心头,将她柔软的心脏紧紧缠绕,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忽然,准备离开的小护士轻声问道:“小姐,您先生这几天有过洗浴吗?”
她摇头,语气里是掩饰不出的颤抖,“没有,他还没醒来过。”
护士露出抱歉的表情,再次问道:“那需要我为您先生进行床上擦浴吗?长久卧床,容易产生压疮,到时候就麻烦了。”
压疮吗?
路蔓当然不会冒这个险,勉强笑了笑对她说:“这样,可不可以请您帮我弄点热水来,我来帮他。”
她在医院也呆了好几年,也大概知道床上擦浴是怎样一个流程,也可以不用麻烦别人的。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这种事情也假以人手。
对方会意,轻笑道:“当然可以。”
说着就去准备热水,离开之前调高了房间空调的温度。
几分钟后,路蔓看着一切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便开始脱掉昏迷男人的衣服,先是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肌理分明,上面镶嵌着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看起来还不是那么可怖。
可是,她知道,他的背后一定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因为他就是用了后背,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地,自然伤的也是最终。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连忙猛眨眼睛,开始专心于手下的工作。
先是两只胳膊,从下自上慢慢用热毛巾推着,促进血液循环。再是精壮的胸膛,伤痕累累的后背。
上身处理完了,帮他穿上干净的病服。
然后就是身下,其实在脱掉他裤子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羞涩的,但很快被克服,重新拧起毛巾,细细地擦拭着,不放过任何一处。
耳鬓的碎发滑落,带起一股温婉。
于是,上天终于被她的诚意给了,就在她要为复修远穿上裤子时,耳边竟然传来男人无比暗哑的声音,“蔓……蔓?”
断断续续,像是不经意间产生的幻听,美好得虚幻。
她机械转头,似乎每转一个角度都要废去一般力气。等真正对上那双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眸子时,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啪嗒”一声,是毛巾掉落在地的声音,像一个小锤子猛然砸在心间,颤抖的厉害。
“你……你醒了?”她的声音极轻,似乎比男人的声音还要虚弱三分。
复修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半睁着眼睛静静看着微微弯腰的女人,仿佛是一种例行仪式,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最最轻柔的触感,酥酥麻麻。
其实,他早在她为他细心润唇时就醒了,只是不知为何,总不想那么快就睁开眼,希望多享受一会儿这种难得的温柔。
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女人细致却一直颤抖的手,让他心慌意乱,仿佛再不睁开眼睛,就会永远失去她。
他对上她愣然、不可置信的杏眼,微微勾唇,却不想扯动了嘴角的伤口,面上浮出一抹奇怪的表情,仍然坚持说道:“是的,我醒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涩然和不安都一股脑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脆弱心脏给挤炸。眼泪不受大脑控制般“啪嗒啪嗒”滑下脸颊,流至嘴角,咸的很。
他一向最受不得她这么静静流泪的模样,艰难地抬了抬手,哑声道:“傻丫头,过来,我醒了,你还哭什么。”声音里竟然有极力掩饰的震颤,带上了些清浅的鼻音。
一听他说话,她的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开始不停地往外流,任她怎么努力都止不住,最后甚至“哇哇”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失去了平时一贯冷静淡然的形象,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女孩,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发泄着。
见状,他的心头蓦然浮上一层春日般的温暖,没有力气的五指忽然抓住她的衣袖,紧紧地,轻声哄道:“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于是,灯光暖暖的房间只剩下低低的抽噎声,和男人的轻哄声,温暖而又无比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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