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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2021-09-03 作者: 雷动天下

话说慧智于那菩提寺中念经修佛,不知不觉间,已是过了一月。

这一月里,那于归却再无来过,许是经上次一事,早已心灰意冷。

慧智渐渐将此事亡了,每日打扫佛像,念经修佛,一丝不苟,只是,这许久不见,让他总感觉少了什么。

慧智持着那一串檀木念珠,坐于阿弥陀佛的佛像前,轻敲木鱼,念一段经文。

却在此时,有一女子进来,那女子却并非于归,而是个打扮得很朴素的丫鬟。

“慧智大师,我家小姐让我转告你,她要嫁人了,嫁的是一位王爷,不日便在王府行婚。”丫鬟说着,递上一份请柬来,慧智不答,丫鬟便将红色的请柬放到了案几上。

“啪!”

一颗佛珠在他的两指之间碎成了粉末,撒了一地。

“啪!”

又是一颗佛珠被他的拇指和食指捏成粉碎,串着佛珠的线断了,紫檀木做成的昂贵佛珠已经散落了一地。他依旧双眸紧闭,只是敲击木鱼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又是一声脆响,木鱼已经化为了齑粉。口中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急,鼻中隐隐喷出了三昧真火,噗的一声,嘴里的血液已不知什么时候喷了出来,落到了案几的请柬上和香火上,把香火浇灭了。

慧智站起身来,双眸紧闭,喃喃道:“如是我闻!过去永恒,不动如山……”

“啪!”

他所站的地砖已经碎成了一片,口中的经文越念越急。几乎已经无法听清。

那佛像缓缓睁开了眼来,伸出手,在他顶门上一摁,慧智登时如受雷击,一下跌坐在地,双腿缓缓盘起,手中捏的法印散去,口中念的经文也逐渐停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阿弥陀佛一手摁着他的脑袋,不由大惊。呼道:“佛祖恕罪。弟子惭愧,动了嗔念!”

阿弥陀佛将手收回,轻声道:“慧智,你走火入魔了。”

慧智拜道:“弟子动了嗔念。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不由笑道:“人之常情。何罪之有?道门有三千大道,我佛门何尝未有三千大道耶?经历磨难,也是一种悟。看破之后,则是一种空。”

慧智叹道:“佛祖,若看不破呢?”

阿弥陀佛道:“看不破,亦是人之常情,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得无上正觉?这世间又是有多少人是因为历经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才遁入我佛门?佛,是觉者,是从这些劫难当中磨砺出了大智慧的。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经历贪嗔痴等杂念,又怎么能戒除杂念呢?慧智,佛讲缘份,你的尘缘比佛缘却是要更深一些。”

慧智却道:“弟子愿学佛祖以智慧剑斩却凡尘!”

阿弥陀佛摇头道:“不可为,不可为!我佛门要悟空,你不悟,却直接去斩,如何得我无上正觉?遁入空门,并非是单单的逃避而已。”

慧智眉头皱得很深,轻轻一招手,那一地的佛珠立刻被他收入了掌心中,断了的线也将之连了起来,只是其中却少了两颗佛珠。

“你可知她在我这里说了什么?”阿弥陀佛问道。

“请佛祖明示。”慧智合十作揖道。

“大慈大悲的阿弥陀佛,弟子诚心祈祷供奉,只求你能保佑他平平安安,若他真不为情所动,那便佑他悟得正觉。我读佛经,并非是为了修持佛法,只是为了读他读过的书;我来菩提寺并非是为了祈祷,只是为了看一看他。佛祖,我便要嫁人了,若有来世,希望你能让我当他的妻子。”

于归的声音在佛寺当中响了起来,让慧智登时呆若木鸡。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佛在尘世中,一动即人;人在莲台上,不动即佛。佛之所以能得正觉,只是因为经历得多罢了,于苦痛之中悟大智慧。”阿弥陀佛缓缓说道,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是佛的,佛也是由人而成的。

“人本是人,何必刻意做人?佛便是佛,又何必刻意成佛?缘来是缘,何必刻意执着?”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悲天悯人,轻声道:“去吧。”

慧智听了,不由笑了起来,道:“缘起即缘灭,缘只在一瞬间罢了,何必执着?佛祖,我悟了。”

阿弥陀佛将手轻触他的眉心,叹道:“若真悟了,来须弥山见我吧。”

慧智心中已无喜无悲,眉心有一点光芒在闪烁,道:“难道我没有悟吗?”

阿弥陀佛淡淡道:“你若悟了,再来须弥山寻我便是。善哉,善哉!”

慧智不由疑惑,还待说话,那阿弥陀佛的佛像已经沉寂了下去,仿佛未曾活过来一样,那面目虽然慈悲,但却显得略微刻板。这让慧智感觉适才的一切只如梦一场,摸了摸眉心,那是一粒红色的朱砂痣。他盘坐下去,手持佛珠,默默念经。

大婚的那天,他没有去。

青灯古佛,风雨菩提寺,风大雨大,却有人跑到庙中来,还是上次来的丫鬟。

“慧智大师,我家小姐服毒自尽了,老爷和夫人请你前去超度。”丫鬟悲恸道。

佛珠在掌心中一下碎成了粉末,一颗不剩,自他的指缝之间缓缓流淌而出,如同流沙一般,握不紧。

慧智缓缓起身,道:“我明白了,我这就更衣过去,你且去吧!我随后就来!”

丫鬟转身离去,撑起了油纸伞,慧智转头看了一眼,那雨中的身影却不是上次如惊鸿般的红色……他再转头来,看向了佛像,古佛默然无语,手捏法印,雨滴从漏了的屋顶落下,落到佛像的双眸中,如同眼泪流下,佛祖似在感叹众生之苦。

这娑婆世界,众生皆苦,佛有无边法力,但又怎能渡尽苍生?

慧智双手缓缓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

他回了禅房,换上了那一身袈裟,穿上了她缝制的白袜和布鞋,戴上了那一顶僧帽,拿起那把他已多年不用的油纸伞,伞已经破旧了,正如他此刻的心一般,千疮百孔。他撑伞,踏出了菩提寺,雨水落在身上,便被弹开了,泥泞的地面也无法弄脏他的鞋子和白袜,他如同一朵莲花般行于泥泞中。

下了山,就着朦胧烟雨,行到了于归的家中。

那穿着火红的婚衣的女孩正躺在闺房中,安详而沉静,好似只睡着了一般。

她这身婚衣,是为他而穿。

慧智手中的智慧剑一次次举起,却无法斩下,最终颓然将之收了,缓缓盘坐在地,诵念经文,超度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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