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六年,本来应该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好年景。
在前一年的冬天,一直在河东、朔方边境上打砸抢的大金国终于被大宋的文德感化,俯首称臣了——至于朝廷为了让这些女真蛮子降伏花费了多少,是没有人在乎的。哪怕一年百万岁赐,也不会有人说话。
这个“岁赐”和“岁币”一字之差,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岁币是丢了面子又丢里子。堂堂天朝上国向蛮夷进贡,成何体统?
而岁赐则是大宋朝廷对蛮夷的赏赐,上级给下级好处才叫赏赐。
大金国现在称了臣,得一点赏赐也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实际上的好处,当然也是有的。一是河东、朔方边境总算太平了……也许还会有些阻卜强盗过来打砸抢,但是性质完全不同了。
之前宋金是两个对等的国家,阻卜人来抢劫就是入侵!
现在宋金是宗主和臣属,阻卜人也就是大宋官家的子民了。他们抢了汉人的东西,杀了一点汉人,不过就是民族融合过程中的小摩擦而已……其实同样的事情,现在的汉人也没少干。呃,凉国和周国的汉人就经常做民族融合的事情!
除了西北边境安泰了,大宋和周国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周国似乎在高丽国陷入“战争泥潭”了。反正从去年秋天一直打到今年夏天,都没有得胜班师的意思。
虽然高丽半岛西部的地盘都被周国占领了,可是多山的高丽半岛中、东部显然不好对付。看来可怕的周国大军,暂时腾不出来对付大宋了。
所以周国元首武好古和大宋官家赵佶之间,多半可以化敌为友,而且据说还要结成儿女亲家了。
哪怕只是暂时的和平,也足以让喜欢苟安大宋人民过上几年太平安乐的生活了。
可是当大宋政和六年的夏天到来的时候,还在郑州监税的武好文,却忽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这辈子从来都没遇到的,也不能理解的大萧条中了。
“才这么一点?”
看着下面的吏员报上来的账本,正在准备入京面圣的武好文(他是为了给赵楷做媒的事情入京的)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虽然他这个监税官和普通的监当官不一样,根本不在乎业绩,甚至都不去榷场上班。可下面的人也不能这样欺瞒使诈啊!
现在正是收取夏钱的时候,同时也是农人贩卖产品,换取钱财完税交租的时候,市场怎么可能不繁荣?怎么可能就那么点税?
武好文脸色有点难看的看着眼前的一个长得一副老实相的老吏,质问道:“本官虽然不问事,可尔等也不能如此欺瞒啊!郑州何等地方,怎会萧条若斯?”
那老吏只是叹气,一脸苦涩地说:“小底真的没有欺瞒学士,只是如今的世道确实萧条……每月的过税比年前少了三成,住税也少了两成。小底本也以为这个月能好一些,谁知道还是如此。
学士如果不信,可以去城内和城外的榷场一观。”
武好文这个监税做得也真是没谁了,上任以来连市场都没怎么去,就在郑州城外一所属于潘孝庵的别墅里面眯着,得点空就和郑州这边的名士们往来。
只是每个月看一次账本,意思意思,算是“监”过了。
“好!”武好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本官正要去榷场看看。”
那老吏也正想让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爷下去看看。如今的局面,也真是让他这种祖祖辈辈当吏员的主儿都看不懂了。
年前的情况还不错呢,可谁知道一场钱引风波下来,就是一片萧条了。一个月内郑州城内和榷场内的质库、解库、金银绢帛交引铺倒了一多半。
不少大商号也紧跟着关了张!紧接着就是许多小商号也维持不下去,勉强还维持着的商号,也都是半死不活的。
而从开封府那边运过来的货物,也比往年少了五成……
走在郑州街头,看着到处都是上了门板,挂上了“盘出”或者“招租”招牌的冷清场面,武好文也是连连倒吸着凉气。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叫天津布、江南丝给闹的?”
老吏员苦叹道:“有天津布和江南丝的缘故,可主要还是给钱引闹的。”
“钱引?”武好文一愣,“朝廷不是出400文购回了吗?”
老吏心中好笑:这位的大哥可是商中之圣一般的人物,他怎么就一窍不通呢?
“学士,现在钱引已经涨到480文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武好文问。
“但是倒了的质库、解库、金银绢帛交引铺却起不来了。”老吏道,“郑州这边的吸储放债的商号,至少一半都栽在钱引上了!本钱折了个七七八八,放出去的债又一时收不回来……”
质库、解库、金银绢帛交引铺多少都有杠杆,也就是通过吸储放大了资金,而钱引在一段时间中又能和铜钱一样使用,利息又高,也就成了这些金融机构的最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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