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灵州。
寒冬终于到了。
连着两场寒流,灵州境内普降瑞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灵州城内的街道上积雪多达三四尺之厚。灵州城外的黄河也已经封冻,冰冻数尺,用大铁锤都很难砸开了。
但是雪再厚,天再冷,也挡不住一波波的军使从凉州往灵州而来。由原本的西夏王宫改建的西北三路宣抚使司的门前,一大早就有昨天傍晚入城的河西军的使者带着一车车的礼物,在一片白雪皑皑中等着开门了。
而在宣抚使司的后花园,池塘已经冻了个透底儿。高俅让府中的下人用牛皮缝了个皮球,丢给了府中的几个小孩子们去玩耍。今天正好是雪后的大晴天,太阳光晒下来,气温也有所回升。后花园中,高俅家里面的女眷和侍女都出来围着小孩子们玩在一块儿。
高俅的三个年长的儿子,高尧康、高尧辅、高尧卿和他的原配大夫人现在都留在开封府。在西北宣帅府后花园里玩耍的一群小家伙,都是高俅到了西北之后所纳的妻妾给他生育的。
这时间正是快的可怕啊!一转眼间,高俅就在西北呆了四年有余,连在西北出生的孩子都会堆雪人,打雪仗,踢着个皮球到处乱跑了。
几个小家伙玩得兴起,小脸儿都冻得红扑扑的,一边跑着跳着,一边又笑又叫,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思乡之苦……
宣帅府的主人高俅面带病容,穿着厚厚的皮裘,站在一座生着火炉的八角亭中,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戏玩闹。
高俅摇了摇头,低吟道:“北风萧萧又一冬,琼林何时照我还?”
日前病了一场,这几日病体稍愈的高俅又起了思乡之情。其实他也不全然是想念故乡开封府,还想早日离开灵州这个是非之地。
最近朝中的文官又有了新的敌人——就是武好古领导的都军机司,自然就把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的高俅丢在一边,不再批斗了。
本来已经准备老死西北的高俅也因此燃起了被“杯酒释兵权”的希望——在他看来,自己可是什么都不缺了。阶官已经到了太尉,再往上就没得升了。职官也当到了西北三路宣帅,差不多是武臣的顶点了。他可没有当知枢密院事的野心,甚至连武好古现在的都军机使也不想当……他的理想就是被赵佶“杯酒释兵权”,下半辈子当个富家翁,吃喝玩乐就行了。
为此他还在日前染病的时候向赵佶报了一个“卧病不起,不能理事”,等于把释兵权的把柄交给赵佶了。而且还给赵佶推荐了一个最合适接任灵州宣抚的人选——武好古!
可是让人失望的是,赵佶只是派了御药院的大夫到灵州来给高俅瞧病,还给了他一道旨意,让他安心养病,可以将军务悉数托付给总军机房料理……直到病体痊愈!
很显然,赵佶是铁了心让他在西北“老死”了!
这事儿换成别的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员也许是求之不得,但是高俅一点都没有当军阀的心思。他当上军阀完全是被奸人陷害!现在想要改正都不行,大概是世界上最悲催的军阀了。
高俅的兄弟高廉这时快步走进花园,一路快走,到了高俅所在的八角亭中,“河西军的使者又来了。”
“不见!”高俅厌烦的吐出两个字儿。
他高俅有今天的处境,还不都是这帮西贼害得?恁般不禁打,偏偏还不肯消停,现在可好了,惹上西方的大突厥国了,知道害怕了吧?
被高俅征辟来当宣帅府主管机宜文字的高廉却没有挪步,而是上前一步,对高俅道:“大哥,今次来的是萧合达和智深大师。”
萧合达是河西军总军机——河西军的总军机房并不是根据都军机司的命令开设的,也不受都军机司的节制,只是河西军看见西北宣帅府设了总军机房后也照葫芦画瓢搞了一个,由赵乾顺兄弟的心腹大将萧何达出任总军机。
而智深和尚则是大教化团的七大教谕之一,地位也非同一般。高俅即便可以拒绝萧合达,也不能不给智深大师的面子。
“二哥儿,你先去应付则个。”高俅吐了口气儿,“你先去趟总军机房,去把李永奇给我找来。”
李永奇是高俅的总军机,高俅其实是个甩手掌柜,宣抚司的政务都交给弟弟高廉,军务则丢给总军机李永奇,步军总管武松,马军总管杨可世三人。
高廉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去了,没过一会儿,李永奇就捏着一个厚厚的土黄色大信封走进了八角亭。
高俅看了一眼那个信封,眉头一皱就问:“怎么?都军机司的命令又到了?”
现在大宋的军令体系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候,凡是建立了总军机房的各军、宣帅府、制置司等,所接受的命令都是有军机系统下达的。
正规的程序就是官家赵佶通过门下省或是以中旨的形式将命令下达到都军机司,然后都军机司再将皇帝的旨意变成条理清晰的军令,同原版的诏书一起下达——下一级的军机一般只需根据都军机司的军令行事,只要都军机司的军令没有和原版诏书明显冲突即可。
而都军机司的军令往往是非常繁琐的,所以就会用一种很大的信封封装。
“禀宣帅,”李永奇行了一礼,“是都军机司的通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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