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连三天的靡靡细雨,打湿了开封府。
金水河畔的数行杨柳,在雨中摇曳。汴河、蔡河、五丈河上架着的座座飞桥,全都在雨中隐隐现现。延福宫东南潘楼街上的画斋、鹰店、香药铺子前都清清冷冷,少有过客旅人。
几辆驴车从雨中驶来,宽大坚固的木轮压过积水的街面,溅起水花,哗啦啦地滚动向前,沿着潘楼街向东,走了一段之后便拐上了界身巷,然后在一处高大气派的门脸外停了下来。
知客的小厮打着纸伞从门里面冲了出来,到了打头一辆驴车边上,问了一句,然后用宏亮的嗓门吼道:“小米官人里面请。”
小厮的喊声传到了店铺三楼,一间做书房布置的屋子里面。
“师父,你说大武哥哥近来在忙些什么?”
坐在一张圈椅中,看着窗外的密密的雨丝不住落下来,潘巧莲低声问道。
这座楼高三层,正脸宽达八丈有余的店面属于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潘孝庵潘大官人今天又被唤去军营当值,不在铺子里面,潘巧莲便来这里替哥哥坐镇。
不过她来铺子里坐着的真正原因,却是要候她那个两小无猜的大武哥哥,也就是武好古。
她早知武好古家里遇上了过不去的坎,急需要现钱周转,典押店铺藏品是唯一的法子。
而她能做的主,就是让武家的店铺、藏品多典些缗钱……
可是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武大郎却不曾上门。
这下潘巧莲也有些着急了,日前还让教自己书画的师父李唐去打听消息。
结果却得知武大郎搬去了城南戴楼书院,据说要工习儒业了。
难不成这大武哥哥准备悬梁苦读,考个进士出身?
巧莲心想:若他真有这本事,两年后怎么都要将他从那金榜之下给捉了来……
可是武家眼前的祸事,却是不可能拖到科举大比的那一天的。
在潘巧莲所在的书房里面,此时还坐着个文士打扮,耳鬓插着支铃兰花的男子,便是潘大官人的好友,替潘家质库掌眼的画师李唐,他同时也是教潘孝庵、潘巧莲兄妹绘画的老师。
听见潘巧莲的提问,李唐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道:“小米来了。”
小米就是米友仁,他和他爹米芾都善于书画,因而被并称为“大小米”。
“小米?”潘巧莲蹙了下秀眉,伸出纤指点了下书桌上的一幅画,“师父,赶紧把这幅武宗元的《仙女图》收起来,莫让小米看见。”
米友仁和他老子一样,都是书画大家,而且都善于临摹造假。常常向人借回名画描摹,再把真本留下,将摹本还给别人。虽然在文士圈子中,这种做法不仅不是骗,还能显出才华。
但是潘巧莲却有点看不上米友仁的这种“杀熟”的做派,不过米友仁却是潘大官人的朋友,仿佛还对潘巧莲有点意思。
李唐听到潘巧莲的话,只是笑着摇头:“十八姐,这《仙女图》又不真,岂能入得了小米的法眼,想来也就只有你喜欢了。”
这幅《仙女图》是武好古年少时摹得,被潘巧莲瞧见后索了来,便成了她的喜爱之物,时时把玩欣赏,还亲自动笔摹过几幅。
潘巧莲红着俏脸儿瞪了李唐一眼,“便是大武哥哥摹的又如何?大武哥哥的画技出众,早晚能超过他家老公公的。”
李唐连连摇头,武家大郎的画只能用“不错”来说,却远远称不上一个“好”。在潘楼街市集上,武好古摹的名家字画大概能值个几十缗,如是落“武好古”的款,大约也只有潘巧莲会买了……
倒是现在求见的米友仁有成为名家的潜力,不仅临摹的名家书画足以乱真,而且自家的山水画也极为出色,和父亲米芾一起被称为米家山水。
“十八姐可在么?在下米友仁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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