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钱服务员找回来了,点的菜也分着被小推车送来了。
洪衍武、陈力泉和“糖心儿”情绪都很放松。
到这步,他们已经再不把邻桌的人再放心上了,反正这伙儿人在餐厅里不敢掀桌子,有事也得等出去了。就都一起专心致志地品尝起眼前的美食来。
“大虾沙拉”不愧是最贵的菜,选材新鲜,味道相当不错。
俄式“冷酸鱼”也别有风味,鱼肉紧实入味,酱汁浓度均匀,酸甜口儿相当开胃,正对“糖心儿”的喜好。
但让“糖心儿”有点不解的是,洪衍武竟然点了四份的汤,似乎是有点多余。
不过洪衍武随后一解释,“糖心儿”也就明白了。
敢情洪衍武和陈力泉都不喜欢“红菜汤”的味儿。只是考虑到这是俄罗斯代表菜式,洪衍武才专为了“糖心儿”点了这么一份。
他说就是为了让她尝尝,喜欢就喝,不喜欢还有“奶油鸡片蘑菇汤”,双向选择。
双向选择?这名词儿也够新鲜的。
带着好奇,“糖心儿”先尝了一口“红菜汤”。只觉着汤里泛着一股类似洋白菜的味道,上面还有些酸奶油。甜不梭梭的,味儿挺冲。
应该说,像这种有特色东西,喜欢的人自然喜欢,不喜欢人的恐怕永远不喜欢,她自己真是不怎么适应。
相反的,再尝一口“奶油鸡片蘑菇汤”就不一样了。鲜香可口,奶味儿浓郁,除了稍微有点腻,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她礼貌性地又尝了一口“红菜汤”,就彻底把汤盘推开了,把另一份汤放在了自己面前。心里也真的不能不承认,洪衍武替她考虑得相当周到,让人十分愉悦。
可没想到的是,洪衍武的体贴还不止于此。
此时竟又对她说,按照西方人的习惯,吃完主菜饭后还应该来点甜点。这里的冰淇淋大概比外面的好得多,很适合夏日消暑。
只是要的早了怕是要化掉,而且那东西也凉,不是什么时候女孩都能吃的。所以他想先问问她的意思,要是可以,等她吃饱了,会叫一份儿给她。
应该说,这个年代的男人,对女人其实并不乏真诚,但细致入微的关心却严重缺少。
那么很自然的,一种从没体验过的异样舒心,让“糖心儿”再难以无动于衷。她不由冲洪衍武轻轻一笑,夸了一句,“你真会哄女孩子……”
可话一出口她才觉得有点不对。这听来可不是一种单纯的赞赏,语气竟带着那么一点撒娇的味道。
再一看洪衍武的反应也颇有些愕然,她瞬间脸红了,赶紧把头低下,假装去喝汤。
只是可惜,手里汤匙却出卖了她的伪装。因为只是反复去拨弄,却始终没有再送到唇边一口。
一时间,俩人之间出乎意料地有些尴尬。
但洪衍武可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糖心儿”这种难得一见的女性娇羞意味着什么。要是还有想法,现在就得主动点儿,
只是恰恰就在他略感犹豫是否该抓住这个机会的时候,机会稍纵即逝。不合时宜的情况再次出现,完全破坏了一切。
“XXX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欢乐到哪里去啊!哪里快活哪儿按家!‘老莫儿’就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到这高兴的耍,见到犯葛的就碎他!嘿!见到犯葛的就碎他!……”
还是邻桌那伙儿人。不知真的喝多了,还是见不到别人好,在一旁不甘寂寞。
反正一首既嚣张粗野,又充满挑衅意味的改变歌曲,被他们的头儿领着,借着酒劲儿齐声高唱起来了。
五音不全,跑调走板,有多难听就不说了,关键是那词儿忒可气。让洪衍武他们仨一听就气难平。
可相反的,这帮小子却高兴得不行,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洪衍武他们的谈话兴致全给扰没了,不堪其扰地皱起眉头才暂告段落。
而且这还不算完,唱累了他们就开始大声儿地聊天,开始故意胡编乱造一些极其影响食欲的内容。
先是有人说,洪衍武他们桌上的“奶油烤杂拌”都是用食客们的拼盘里剩下的各种香肠,做的,只有傻冒才点。
接着又有人说“格瓦斯”都是用食客吃剩下的面包渣子发酵制作的,喝这玩意就等于喝别人的口水。
紧跟着就是有关全国各地饮食陋俗的讨论。什么有的地方吃虫子了,有的地方吃耗子了。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更过分的是,领头的那小子居然还号召同伴儿们编排恶心菜单。
很快,在踊跃参与里,像咕嘟绿豆蝇,屎汤子泡饭,鼻涕妞挂面,干炒头皮屑,爆炒搓澡泥,清蒸大土鳖,醋溜懒狗皮,红烧猪尿泡,油炸脚趾盖,油焖砖头子,火烧炉钩子,鸡屎窜丸子,大鼻涕甩汤……这些埋汰、腌臜、污秽得难以想象的玩意儿就纷纷出炉,被这伙儿人比赛似的诉之于口。
这完全就是故意将讨厌进行到底,非要恶心你一把才行!
那么这顿饭即便再丰盛,洪衍武他们还吃得下去吗?
还别说他们了,换谁也一样。那大长桌临近还有一桌人,胃口同样倒了,首先就避瘟神似的离座走了。
甚至就连这伙人里的几个女孩也受不了了,或骂或打地都不干了,阻止男伴儿们再说下去。
可这帮罪魁祸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倒像夺取了什么重大胜利似的哈哈大笑。然后个个斜眼瞄着洪衍武他们,表情都无比得意。
这份儿下作,这份儿缺德,唉,就别提了。
事到如今确实再无留下来的必要了。洪衍武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就准备要走。
至于一桌子酒菜却不至于糟蹋。因为洪衍武和陈力泉现在出门,有个领先于这个时代优良传统,那就是到哪儿带着他们俩的大饭盒子,为的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油焖大虾”、“猪里脊肉串”和“炸土豆”配菜被装在了一个饭盒里。“红焖牛肉”和“缶焖鸡”放在了另一个饭盒里。茅台和葡萄酒也都被陈力泉收进了书包。
唯独“奶油烤杂拌”没去碰,洪衍武看出“糖心儿”已经对它萌生了心理阴影。
只是他们这一动,对面的那些小子也来了精神了。个个摩拳擦掌,显然是准备着一会儿就尾随他们出去呢。
“这帮家伙可真够可恶的!还真是没完了……”
“糖心儿”一边往手上套了个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一边贴近洪衍武悄声商量。
“一会出去,围着我的,我都能放躺下。找着机会,靠这个,我还能对付一个走单儿的,剩下的就得靠你们了……”
可洪衍武却不答话,只笑嘻嘻地伸手过去。
“这又是什么啊?你身上的小玩意到底有多少?”
“别瞎碰!里面藏着针呢,你可别先躺下了……”
“糖心儿”吓了一跳,可刚提醒了一声,脸又红了。因为洪衍武哪儿是想看戒指啊,在桌子下面直接摸上了她的手。
“瞧你,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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