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自己是泥做的骨肉,还是刀枪不入?大着肚子也不知道什么要避忌什么不能做。”
我叹了口气,环上他的脖子认输道:“我知错了,行吧。我不是泥做,是水泥做的,行吧。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行吧!”
“这可是你说的。”燕离轻笑一声,在我臀上拍了一下,“现在,好好洗个澡,睡个安稳觉。”
嗯……别想多了,不是鸳鸯浴,更别提三人浴了……
洗净身上的尘土,因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连夜洗了晾干,洗衣服的人——自然还是燕离,唐思那纯爷们,怎么可能会洗衣服,他洗过澡便也回屋里躺下,两手枕在脑后躺在木板上,闭着眼睛眉心微锁,我爬到床沿看了半晌,压低声音问道:“三……儿……你睡着了吗……”
他眉梢挑了一下,懒洋洋开了尊口。“何事?”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我看你这两天话很少,愁眉不展的样子。”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半晌,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我也准备入睡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问道:“李莹玉……你会当皇帝吧。”
我左心口蓦地抽了一下,愕然问道:“自然是的……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睫毛颤了一下,睁开眼睛直视我,烛光昏暗,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被夜风一吹,摇曳出几分莫名的晦暗,我一直以为这人是一根直肠子最容易读懂,料不到也有看不分明的时候。
“有些事没想通,等我想通了再告诉你。”他轻飘飘抛了个谜团给我,在我心中炸出轩然大波,然后他不负责任地闭上眼,自会他的周公去,留我一人在夜里辗转,在梦里纠结。
80
破庙所处之处十分偏僻,地点上也很刁钻,非有心者不能至也。我们三人在破庙住下之后,燕离每日都要出去打探消息,同时想办法把我们的消息传递给陶清他们,这一来一回往往便是半天。他出马自然不会空着手回来,除了带些消息回来,往往还会顺便捕两条鱼打些野味晚上加菜。唐思负责留守破庙,以防那个不秃和尚对我不利,其实完全没必要,作为一个被挟持被抢劫的对象,不秃和尚表现出了高度的觉悟和积极的配合,不过一两日便与我发展出了超越年龄的革命友谊。
趁着唐思去砍柴挑水,我和不秃和尚偷偷烤野鸡吃。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左手竖在胸前,念了句佛号,右手紧紧攥着烧烤叉不放。“和尚,你一大把年纪了跟我个小姑娘抢鸡吃不觉得很过分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秃和尚不甘示弱,抓住烧烤叉另一边一扯。“第一,女施主你一大把年纪还怀着孩子自称小姑娘不觉得无耻吗,第二,贫僧慈悲为怀,不忍见你怀着身孕还吃这种油腻易上火又不干净的烤肉,第三,贫僧是奉命监督你不许偷吃的,要是让两位男施主知道你背着他们偷吃,只怕咱俩以后都不好过。”
我嘿嘿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嘴巴擦干净谁知道?你一个和尚跟我个孕妇抢肉吃,实在太无耻了,佛祖知道也会哭泣的!”
“阿弥陀佛,吃饱了才有力气普度众生,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女施主,你晚上还要喝鱼汤吃炖鸡,烤鸡还是让给和尚我吧!”一扯!
“和尚你吃肉又亵渎佛祖,我要代表佛祖消灭你!”大吼一声,我用力回扯,只听和尚哎哟叫了一声,力气比不过我,烧烤的树枝脱了手,我还没来得及得意,那小油鸡就因为用力过猛,向后甩飞了出去,我一声惨叫,回头看去,顿时呆若木鸡——那小油鸡,不偏不倚落入唐思怀里。唐思眉梢跳了两下,缓缓抬头向我看来,我看了下手中的烧烤叉,再回头看看不秃和尚。
“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已经劝阻过你要注意饮食,你怎么就不听贫僧劝告呢……”不秃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擦干净了嘴巴,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模样,低眉垂目好一脸“我佛慈悲”……
唐思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太阳穴上突突跳着的青筋,“淡淡”道:“你们两个,去佛祖面前思过!”然后转身把柴搬去厨房。
不秃和尚叹了口气。“女施主,贫僧又被你拖累了。”
我木然道:“和尚,我送你一句话——老而不死,定然无齿。”
不秃和尚微微笑道:“女施主不急,将来你也会和贫僧一样的。”
我悻悻道大堂里对着断臂的佛祖像坐下思过,和尚坐在另一边喃喃念着什么,大概是佛经吧,我心里一动,问他道:“和尚,你说的可是闽越话?”
不秃和尚停下来回我道:“不是。”
“那是梵语?”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不秃和尚仔细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是随口念念的……”
我嘴角抽搐两下。“你不是在念佛经?”
“大概是吧……贫僧已经把佛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念经打坐剃头都是形式主义,只要心中有佛,念什么都是经。”
我叹了口气。“和尚啊,你已经无耻到一定境界了,我完全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被逐出密宗了。”
“阿弥陀佛。”不秃和尚怅然道,“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佛存八戒,灭人性以成佛性,可人性之不存,佛性之焉附?诵经百年,不见涅槃;坐化圆寂,不见舍利。”不秃和尚低头垂目轻轻叹道,“纵把木鱼敲破,又如何能渡此生余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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