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自然看见了藕官,当初为娘娘省亲,家里买的十二个小戏子,藕官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却是最乖巧的一个。梨香院里的女孩子们和自己的干娘无一不有嫌隙纷争,唯独藕官老实,从来不拈酸吃醋。可惜相貌上有些平淡,不及芳官伶俐,更不及龄官妩媚,是排在中流之色里的一位。
贾宝玉撇了撇嘴:“我自然是看见了,可藕官这丫头,我唤了她几声,硬是没听见我似的。”
紫鹃略想了想,不由得一笑:“是了,那丫头今早和春纤吵了一架,许是心里正不自在,自然没和你搭腔。你等晚上姑娘们吃酒散了的时候,那些小丫鬟还不聚在一处玩闹?藕官自然就理睬你了!”
贾宝玉急切道:“哎呦,我的意思是......芳官怎么没与藕官一处来?她俩都是老太太赏赐的,难道不在一处?”
紫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口气就冷淡了几分:“当然不在一处,藕官跟着我们姑娘,芳官是老太太赏赐给邢姑娘的,藕官能回来,未必就带上芳官。”
贾宝玉见紫鹃转身要走,也察觉到了些不妥,一把拉住紫鹃,语气诚恳:“好紫鹃,你别走,芳官上回求我给她带样东西,我正愁没处交给她,她不来,我如何能完成人家的嘱托?时间久了,我岂不成了寡信之人?”
紫鹃往屋内瞧了两眼,这才压低声音:“你也别问了,邢姑娘屋子里的事儿我们都不敢多讲,只知道芳官是做了出格儿的事儿,被邢姑娘降罪,如今也不知关在什么地方。”
贾宝玉更急,当初这十二个小戏子散在园子里的时候,宝玉最先看中的便是龄官。为求龄官,贾宝玉亲自跑去尤氏那里,希望走个后门,叫尤氏把龄官放在怡红院。
龄官是小戏子里嗓音最好,相貌最出挑的那一个,贾宝玉早心生爱慕,可谁知一问尤氏,尤氏竟告诉她,龄官早求了二太太,希望今后放回家去。
贾宝玉满心的失望,却没做那强扭的事,恰好芳官也来找出路,遇上失魂落魄的贾宝玉,芳官陪着下心,用了些手段勾住了宝玉,宝玉便想退而求其次,把芳官留在怡红院也好。
老太太却更快一步,直接告诉尤氏,把芳官给了邢大姐姐,把藕官给了林妹妹。宝玉只得了个文官,虽然也好,但终究吃不到的葡萄才最甜,贾宝玉时常惦念着芳官。
今听紫鹃这么一说,贾宝玉急的不得了:“芳官那样老实巴交的丫头,怎么会得罪邢大姐姐?”
“你快把这话收回去”紫鹃气道:“邢姑娘听了该多伤心,究竟你们才是亲戚,也犯不着为了小戏子和邢姑娘过不去。”
贾宝玉挨了训斥,讷讷道:“也不是我故意得罪邢大姐姐,只是不解,那邢家究竟能有什么大事,非拿个小丫鬟的错儿捉着不放?不行......芳官终究是从我们家出去的,我该替她求个情。”
贾宝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恰当,抬脚就往屋子里钻,紫鹃急的在后面抓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屋内暖香缭绕,几个女孩子都围在书案前似乎在看着什么,贾宝玉立即忘了刚才的不忿,满心好奇的围挤了上去。原来惜春早让出位置,正提笔描画的确实邢岫烟。
洁白的雪浪纸上一棵虬枝横生的老寒梅跃然纸上,猩红色的梅huā飘飘洒洒落在那些枝节上,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吐蕊带香,或是残huā少瓣......无一不惟妙惟肖,让人感觉不到写意,却有活物尽在眼前的逼真。
几个女孩子无不睁大了眼睛,邢姐姐这笔法显然不同于她们所学,却叫不出察觉在哪里。
史湘云一会儿用手指着雪浪纸,一会儿指着邢岫烟,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黛玉得意的挽住了岫烟的胳膊:“姐姐几日没作画,这技法越发超群了。”
宝玉爱不释手的围着画轴打转,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岫烟好脾气的回答道:“哪里是师从什么名师?不过年幼的时候,我们苏州城里有个西洋来的牧师传教,他极擅长写实油画,那会儿我父亲已经做了县令,这位牧师多得我父亲关照,关系极好,便偶然教了我几笔。如今他早回了西洋,倒是每隔二三年便托人从西洋捎来些画具与我。”
惜春两眼听的发亮:“邢姐姐的意思是,若是有了那些画具,这huā儿还会格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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