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不愿意往邢家来请个小丫头,邢夫人她倒是乐不得往娘家跟前凑合,可贾母了解这个儿媳妇的劣根性,她不出马还好,一说话必定得罪舅太太。数来数去,还是尤氏更稳妥些。因怕邢家一口回绝,贾母另叫上了李纨,这两个是孙媳妇辈里数得上稳妥的性子,就算请不来邢家姑娘,也不会诳言得罪了亲戚。
二人得了吩咐,第二日忙坐了两乘小轿来凤尾胡同说明来意。
邢岫烟一面亲自给她们斟茶,一面奇道:“请我过去帮着管家?这未免抬举了我,一来我只是个外亲,二来我才多大点的年纪,慢说你们荣国府百十来号人了,就是我们太太有孕后,叫我帮着管管自家的大事小情,我还如治乱丝,千头万绪没开端呢!”
卢氏也歪在榻上与她们妯娌俩笑道:“老太太可是疾病乱投医了,眼前放着两个乖巧伶俐的人,怎么还往我们家来寻人?要我说,两位大奶奶就好的不得了。”
尤氏苦笑:“舅太太夸我,按理说我也不该矫情辩驳,可我们府上一应大事小情就难为的我手脚慌乱,前儿我只帮衬着二太太管了小半日的账目,晚上就累的不能起身。舅太太是我的长辈,可仔细算算,我还比太太要大三四岁呢,近几年来身子是越发的懒,先蓉儿媳妇还在的时候,我只学二太太做个甩手掌柜。可惜我们蓉儿福薄,如今这个媳妇不叫我生气就算是难得了,我要是有法子,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求舅太太帮忙。”
李纨也苦劝:“比起大嫂子,我性子却软绵,就不是做当家***料,舅太太好歹疼惜疼惜我们,只借了表妹过去住几日,时而指点指点我们就好。”
岫烟将剥了壳的桂圆盛在一只粉彩镂空团寿盖盒里。先给了尤氏、李纨,而后才孝敬了卢氏,她笑道:“我记得上次谁来说过一次,三妹妹正在管家。且事无巨细,料理的极好,你们府上没有不称赞的呢!”
尤氏与李纨面面相觑,脸上都带了几分讪讪的羞颜。李纨苦笑道:“可不就像邢妹妹说的,事无巨细,便是太细致了些,惹得园中园外那些碎嘴的男男女女不满。找了个机会就要到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告状。”
尤氏忙插话道:“三姑娘也是好心为家里节省些开销,开源节流,谁知就犯到那些小人的手里了。”
卢氏点点头,叹道:“不是我说老实话,她们荣国府却是太过......我冷眼瞧着,哪次老太太宴请可不都要百八十两银子?”
“哪里够!”李纨想想就觉得心疼:“舅太太说的是小宴,只亲戚朋友中略请一请。况且时鲜的果蔬还有许多是园子里掐的鲜儿,并不用外面支银子。纵是这样。也要舅太太说的那个数儿。我和三丫头算了算,只从年前到正月十五短短半个月,我们荣国府就开了不下一百多桌席面。耗银万余两。三丫头是看了心疼,一门心思为家里好,况且我们也没裁夺什么,只免了哥儿们在书房里的点心钱,各位姑娘每月二两的胭脂水粉钱。余下再没做个一件出格儿的事。”
岫烟自知这段故事原委,三姑娘贾探春虽然年纪小,可管家的才华立时在这次与众仆妇婆子们的交锋中窥看一二。
曹公笔下,共两次立威。一是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用杖责之刑威慑了众人,立威的同时却也博得了脸酸心硬烈货的恶名。这第二回便是探春兴利除宿弊。她年纪虽小,可管家的才华立时显现了出来,软硬兼施竟也不逊色与王熙凤。
黛玉刚给正德看过功课往上房来,进门的时候恰听见大嫂子李纨的话。黛玉不免叹道:“若三丫头是从二太太肚子里爬出去的,你们府里谁敢跟她暗中作对?不过以为软柿子好捏,可惜三丫头从来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要我说。裁夺少爷和姑娘们花销的事儿,多半就是赵姨娘在二老爷面前诉了什么委屈。”
黛玉挨着姐姐岫烟旁坐了,仍道:“府里进学的一共三位哥儿,兰小子不用说,大嫂子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况且这令也是你和三丫头商量着才行的。宝玉自己都闹不清他有多少钱花,都是袭人管着,二奶奶还能叫他少了吃点心的银子?也就剩下环哥儿......赵姨娘又是那个性子。”
李纨和尤氏见从不妄谈这些的林姑娘说起来竟也头头是道,不禁刮目相看。
卢氏便笑道:“你们难道还小瞧着林丫头?这孩子只要有心学,那是无所不能的。”
尤氏忙赔笑:“还是舅太太调教的好。”
卢氏留了二人在府里吃过中饭,悄悄与岫烟道:“我怎么觉着大大的不妥呢?老太太就是想任何人帮忙,也不该想着咱们家!这事儿里里外外透着蹊跷。”
岫烟仔细留心黛玉有没有往这里来,便低声与母亲说道:“妈想的不错,你看大奶奶李纨虽口口声声说自己软弱不能服众,可咱们别忘了,她当初嫁珠大爷的时候就是奔着二房长媳去的。说李纨不会料理家事,我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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