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戏正听的起劲,岫烟悄悄拉了黛玉和宝钗,示意她二人和自己走。黛玉丝毫不疑心,只是宝钗看了看正听的入迷的众人,略显的迟疑。
出了百泰阁往东,后花园中有一处赏梅的亭子,如今是寒冬,邢家早用浅色的琉璃做了窗户,既严密不透风,又兼能赏阅雪景。就是那八扇硕大的琉璃价值不菲。
岫烟亲手烹茶:“我过去在姑苏住着的时候,有位专擅饮茶的小师傅,也曾做过我半日的先生。今儿我不俗,也学她用红梅花上的雪水来烹茶,只是味道淡薄,你们到底别嫌弃我东施效颦。”
薛宝钗见邢姑娘说的客气,可采用的器皿都是件件不俗,就连烧水丫鬟的手法也带着几分大家之气。
岫烟笑道:“几年前我在寒山寺曾有缘拜访过一位得道高僧,他常说,人生如茶,茶如人生,品什么样的茶自然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林妹妹知道我的,俗人一个,喝不出那种意境来。”
林黛玉掩口而笑:“美莲,快拿糕堵住你们家姑娘的嘴。她若是俗人,只怕这世间就没雅人了!宝姐姐不知,”黛玉笑盈盈的看向薛宝钗,“那年我在义母家住着,偶然见了姐姐写的小札,其中一篇就是说品茶。那上面的句子真真是好,我只看一遍就再忘不掉!”
黛玉站起身,似在回想,良久才低音道:“得半日浮闲,抵十年尘梦。”
薛宝钗不禁怔住,不觉将黛玉口中的五言句在心中默念两遍。果然辞藻雅致。只是......薛宝钗迟疑的看着邢岫烟,这样的话若说是个半百老人写的,那也无可厚非,偏偏眼前的少女还只是妙龄年华。总叫人觉得哪里突兀。
邢岫烟也好,邢家的舅舅、舅母也罢,好像身上都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唯独正常点的大约就是他们家的正德了,可即便是那孩子,也格外的聪明。
岫烟吃了一盅茶,便对黛玉道:“我给你们家诸姊妹准备了份小礼物,每人一只花簪,只是不知道各人偏好,劳烦林妹妹去帮我分分。我正好还有几句贴心的话和宝姐姐说。”
黛玉见岫烟毫不遮掩的打发自己出去,心里反而不做多想,随着美樱就出了园子去拿花簪。
邢岫烟淡笑看着薛宝钗,“宝姐姐别嫌弃我多事,实在是不想送了东西反落下埋怨。她们家的姑娘也多。虽然个个都好,但难保背后没有使坏的小丫头挑拨。”
宝钗脸上浮现尴尬之色,她心中了然,邢妹妹说必是湘云无疑。宝钗素来将史湘云当半个亲妹妹,就连宝琴都要靠后,在贾家这几年,宝钗没少替湘云做过东西,也明白对方的难处,一个侯门公府的小姐。身份虽然摆着,可还没宝玉身边的袭人过的自在。
宝钗纵然有个母亲,有个兄弟,实际上也比林、史二人强不到哪里去。
岫烟亲自为宝钗又斟了一盅清茶,“当年林叔父临终托孤,我父母答应要为林妹妹选一桩称心的婚事。过去住着远,我们只能从林妹妹的书信里留心。如今在你们府上呆了两三日,我难免开始忧心。宝姐姐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宝兄弟对我妹妹的心意……宝钗忙放下茶杯,“既然邢妹妹问我这个,我自然不好瞒你。整个荣国府只怕有只眼睛的都能猜到宝玉对颦儿的心思,宝琴没进贾家之前,连老太太都乐见其成。宝兄弟和颦儿又是青梅竹马,姑表兄妹,他们俩在一块儿再合适不过。”
岫烟冷笑道:“宝姐姐又哄我呢,既然他们表兄妹合适,怎么不见老太太早早定下这桩亲事?还不是二太太心里不舒服!你也别恼,妹妹我句句都是实话,不然也不会支了黛玉来问宝姐姐。二太太喜欢的是姐姐,老太太纵然有心将林妹妹配给宝兄弟,可她终究是年纪大了,能维护黛玉到几时?宝姐姐就不同了,你的人品没的说,宝兄弟又尊敬你,要紧的是二太太......几时不拿你当亲闺女一般宠爱?”
宝钗又气又急,当即站起身要走。
岫烟反笑着拉住了宝钗:“我该打嘴,才说了几句就惹恼了宝姐姐。待会儿那些央求的话只怕更说不出口了。”
“邢妹妹爱护颦儿,却不该拿我来凑趣,二太太喜欢我不假,但我只将宝玉当亲兄弟一样!”
岫烟一面按宝钗坐下,一面无奈叹道:“黛玉是个痴心肠,别人对她好十分,她反要回报一百分。就好比宝姐姐送她那些燕窝,那傻丫头心里都记着呢!人参、雪莲、肉苁蓉......东西虽然精贵,但到底太过大补,亏得是宝姐姐提点了她。”
宝钗不喜反忧,沉闷的坐在那里垂下了头。
岫烟就知宝钗明白自己话里的深意。
随着黛玉一日年长一日,王夫人的心必定不能再安稳。老太太从前执意将二玉配对,这些年贾政更不提给儿子定亲的大事,王夫人也能猜到她们母子的意图。
前不久,岫烟让紫鹃悄悄将黛玉吃的人参养荣丸和熬过的药渣给自己寻一些,她请了京城里的名医帮忙相看。大夫说的清楚,那药渣并无大碍,唯独人参养荣丸太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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