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窈踩着高跟鞋优雅漂亮的离开后,余清露在长椅上坐了两个小时。
夕阳在地平线隐落,外面的天空从亮到暗;一盏连着一盏的白炽灯亮起,走廊里的光线从暗到亮。
她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是小小的一团。
护士把准备工作做完后,犹豫的走到长椅旁,礼貌的开口,“余小姐,八点半了,要开始打点滴,您吃过饭了吗?”
之前算是很配合治疗的,今天是怎么了,她在病房里等了半个时辰了,这余小姐都没什么反应。
余清露似乎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少了许多,除了为数不多的医生,就只剩下值班的护士。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身体有些僵硬。
慢慢抬起头,看向旁边的白衣护士,目光混沌但不像是完全没有焦点的模样。
泛着白色干皮的唇瓣张了张,问道,“我们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朋友?”
她的声线很低,还带着几分沙哑,像是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额……”起初护士还有点懵,但忽然想起下午吃饭的时候,赵医生跟她讲过的事,就明白了。
试探着开口说,“您是说苏小姐吗?虽然之前没见过,但我看最近几天她都按时过来陪您,你们应该、应该是好朋友吧。”
余清露没有多大反应,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站起身往病房里走。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她已经闻不到了,掀开薄被躺上病床,侧身躺着,淡淡道,“今天不想输液了,都拿走。”
护士一听这话,脑袋里的神经就绷起来了。
看着病床上单薄的背影,为难的说,“可是、这是医院刚从国外买回来的药,您只用了两天,赵医生特意交代过,要连续输液两个礼拜不能间断的。”
这种药量少又很难买,所以贵的离谱,普通经济能力的艾滋病患者,根本没有能力负担。
这位背景不明但绝对不能得罪的余小姐,之前都挺配合治疗的啊,虽然也只是平和的接受而已,但总比摆着架子不让接近好太多太多。
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
护士在这层楼待了六年,每天相处的都是得这种病的人,时间久了,心里多少都能看透几分。
他们即使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但内心都是有几分自卑的,更有甚者,还会有抱负社会的恶念。
尤其是那些,被迫无奈染上疾病的人。
护士说的话,余清露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窗户。
玻璃外面是一望无边的夜色,点缀着盈盈亮亮的灯火,给空无繁星的夜晚添了几分温馨和陪伴,但……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
她只是被人遗忘在这里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盛着药品和针管架子还摆在病床边,余清露淡淡的看了一眼,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我不要输液,都拿走。”
护士交握在身前的手蓦地收紧,连忙快步走过去,“哦哦,好的。”
在推着架子离开之前,护士回头去看病床上的人。
那样空洞荒凉的目光,她从未见到过。
————
难得周末,南湾可以不用上班在家里休息。
周姨在花房里修建绿植,其他两个佣人在厨房里做饭,慕先生在书房里工作。
九九和豌豆是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极端。
前者可以坐在地毯上玩儿玩具,一两个小时都不怎么动的;而后者,却是一秒钟都待不住,爬都还不会爬,却有一颗想飞的心,恨不得窜到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去。
九九有巴顿陪着,南湾其实只需要看着豌豆,但这磨人的小公主简直是极其的不安分。
担心孩子着凉,所以客厅里空调的温度调得比卧室高了几度,南湾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无奈的抱起不停在蠕动的豌豆,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她的额头,低声笑着问,“安歌啊,你是魔王转世吗?”
突然很庆幸儿子慕衍变成了高冷范儿,不然,两个差不多大的魔王一起折腾,她还不得废了。
豌豆当然听不懂,只是觉得痒,‘咯咯咯’的笑出声。
清脆又灵动。
南湾忍不住去亲她,每天都能听到这么治愈的笑声,累到趴下都觉得是值得的。
门铃声响起,在厨房做午饭的佣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小跑到门口开门。
青城的霍亦寒谁不认识。
佣人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在玄关处,然后转身对南湾说,“太太,是霍先生。”
南湾神色未变,精致的五官萦绕着温婉的笑意,手里拿着小黄鸭逗着怀里的豌豆。
只是声音有些清淡,“嗯,你忙你的。”
霍亦寒没心情去换什么鞋,把挡在路上的拖鞋踢到一边,两手插兜走进客厅。
佣人泡好茶,端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而后回到厨房。
那双黑色的皮鞋停在铺着羊绒地毯的范围之外,南湾淡淡的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他。
只是担心坐在地毯上的九九会不小心碰到茶杯,就先把豌豆放进摇篮,然后再把儿子抱到沙发上坐着。
“他在楼上书房。”
霍亦寒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客厅中央,面无表情,就连那双桃花眼都不带一丝温度,“我不找慕桓,我找你。”
这话有意思了……
南湾顿了顿,随后低声笑了笑,“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是能让你找到家里来谈的事情。”
周姨整理好花房下楼,南湾就让她把玩累了的豌豆公主抱到婴儿房睡午觉。
九九的作息跟豌豆不一样,精神还很好,被南湾抱在怀里摆弄着玩具车。
即使有孩子在,霍亦寒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如果你能抽空接一通电话,我就不需要浪费时间跑这一趟了。”
黑眸表层淡淡的,似乎是在忍着耐性和脾气。
“你给我打电话了么?”南湾抬手探到茶几,拿过后壳朝上放着的手机,解锁后象征性的看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没听见。”
虽然她说着‘不好意思’,但却没有一星半点抱歉的意思。
通话记录显示,霍亦寒连续打了六通电话。
高冷的九九君流了几滴口水,很是影响他的形象,南湾随手把手机丢回茶几后,扯了张绵柔纸巾擦拭着儿子的嘴角。
漫不经心的问道,“霍公子这带着一身戾气进门,是找我有什么天大的事吗?”
她是真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接,霍亦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面无表情的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她的号码拨通。
周末的白天,南湾的手机是不关机也不静音的,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阵声音并不小的铃声。
这声音吸引到了九九的视线,但人家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继续摆弄着玩具。
霍亦寒冷冷的笑了一声,掐断通话,“你是聋了么?”
南湾依旧气定神闲,脸上丝毫没有被对方直接用行动戳穿谎言的尴尬,面色如常的反问,“难道我是没有其它的事情,随时随地都拿着的手机吗?”
爱情是讲究时机的,不是先到先得,而是要来的恰到好处。
晚一秒,就有可能错失一辈子的缘分。
霍亦寒没有耐心跟她玩文字游戏,冷峻坚毅的五官冷的仿佛是要滴出水来,“许墨一呢?”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沉寂的海啸。
南湾毫不怀疑,如果她的丈夫不是慕瑾桓,如果她怀里没有抱着慕家的孙儿,这个男人应该会直接掐着她的脖子逼问。
看着他这副模样,她竟然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墨一的。
而不是因为那自私恶心的占有欲。
精致的五官温婉美好,淡淡的说着,“不知道啊,墨一最近没有跟我联系过。”
霍亦寒潭底最深的地方卷起暗欲,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都泛着白色。
沉沉的嗓音透着明显的不悦与烦躁,“南湾,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别不知好歹。”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同样不悦的嗓音插了进来,“你说谁不知好歹?”
一身休闲服的慕瑾桓出现在二楼的转角,棱角分明的俊脸沉静如往常,只是那双黑眸比平时更暗一些。
长腿交错下楼,身后跟着见形势不对,趁着霍公子不注意上楼搬救兵的佣人。
慕瑾桓淡淡的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好友,吩咐佣人,“把九九抱上楼。”
佣人还来得及未有反应,南湾就抱着儿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们聊吧,我顺便去看看豌豆。”
她刚走到楼梯的位置,霍亦寒冷淡却有力的嗓音便响在耳畔,“站住!”
坐在沙发上的慕瑾桓沉了脸,他都舍不得给慕太太一句重话……
抬眸看向霍亦寒,淡淡的嗓音浸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怎么,她得罪你了?”
霍亦寒依旧站在原地,黑色的衬衣和西装裤,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浸着暗色而来的暴戾。
潭底的暗色已经蔓延至最外层,“劳资的女人都跟人跑了,你他妈就不能稍微忍几分钟?”
如果不是因为顾着他的面子,还会这么客气?
南湾知道,霍亦寒得不到答案,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把九九送到佣人的怀里,等佣人抱着儿子上楼之后,才转身回到沙发,在丈夫身旁坐着。
“霍亦寒,你该男人的时候,装的跟个孙子一样,现在做出一副被甩的模样是给谁看呢?”她说的很慢,精致的眉眼间,有着冷冷的讥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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