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纷纷离开后,杨震脸上所挂着的淡然笑容才倏然不见,眼中还有几缕精光射出。虽然口中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依然充满了对张居正的强烈敌意——好嘛,我都还没对你出手呢,你却先出招了。那就让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至少现在的张居正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即便他知道了李业已死,再不可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了,但心中的不安与不快却还是无法彻底消除。
而在把刑部的消息如实禀报之后,秦纲则很是识相地默然站在一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打扰到阁老。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张居正才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觉着我这次太过无情了?居然叫你去将李业生生逼死在天牢之中。”
见阁老突然开口,秦纲赶紧打叠起精神来应对道:“阁老言重了,一切都是李业他有错在先,若非他干出这等事来,阁老又怎会……”
听他这么为自己分辩,张居正脸上的苦笑却愈发浓了些:“这儿又没有什么外人,你何必说这种假话呢?他这次在会试上动手脚,确实是得到过我首肯的。”
“阁老误会了,下官指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他被人拿住把柄一事。若非他思虑不周,事后又过分紧张而露出如此之大的破绽来,又怎么可能落得如此下场呢?”秦纲立刻解释道。
他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让张居正有些内疚的心理稍微好过了些。这官场上的争斗,虽然看似没有沙场争锋般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但其惨烈程度有时候是要超过后者的。一旦某个决定出错,所带来的结果就是举家上下全部遭殃,甚至还会连累到与自己亲近的其他官员。所以说,在京城要想生存,就得绝对的小心,绝不可露出半点破绽来。
而李业,就是因为眼高手低,才最终落得如此结局。真要论起来的话,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了。在想到这儿后,张居正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毕竟是为了我才走到这一步的,所以他的身后事,你能尽心就尽一点吧。还有他的家人,想来这次他一死,这份罪责就有不少要落到他们头上了,你也帮着照顾一下吧。”
“是,下官明白。”秦纲赶紧答应一声。以他们的能力,或许无法为李业的家人脱罪,但却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待风声不那么紧了后,再从流放地将他们接出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下去吧,我也有些累了。希望这次的事情能就此而止吧。”张居正有些乏力地挥了下手,秦纲便应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为他掩上了房门。
其实照道理来说,这次会试出现了这么大的舞弊案子,朝廷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哪怕李业已死在了狱中,也不会就此罢休。
但偏偏这一回,事情却还真就如杨震所预料,张居正所期望的那样,开始偃旗息鼓了。不但刑部方面没有再派人进行进一步的追查,就连科道衙门里的那些御史言官们,也似乎瞎了聋了一般,对此事不作任何的评论,也不见他们上疏弹劾刑部看管不力。
而刑部方面,也就只是向朝廷请了下罪,又惩治了几个天牢里的看守一番,便也不再多事,并随后就把李业已然认罪,同时畏罪自杀的结案陈辞给送进了宫去。
这一回,就连皇帝也没有再追查下去的意思,在看过奏疏后,便将之重新发还了内阁,交由内阁作最后的决定。
就此,这起当时引起不小轰动的会试弊案,就随着李业之死而彻底地落下了帷幕,只留下一些民间的各种传说。
而随着恩科会试重开,人们的注意力重新投放到这场抡才大典之后,这场变故就更不被人所记得,彻底不了了之了。
只是这一场案子,却多了一个枉死的官员,和一群被牵连,即将发往西北之地的可怜家眷。
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会知道,随着这场试探性的交锋结束,杨震和当朝首辅张居正的正面对决才刚刚拉开帷幕,一场真正的较量,已如拉满的弓弦般,已到了一个不得不发的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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