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俪又道:“在若干棋谱之中,我最喜欢的也是这部《盛唐玲珑棋谱》,我能看懂龙局,而虎局却只能参详一半,我看到的棋谱,可没有先落哪子,后落哪子,就连这整个棋局步步落子,都是我琢磨数年才悟出来。你们今日想记完三卷棋谱,可别再让我放慢速度,否则,我不是给你们棋谱,而是给你解棋。
别人数年感悟,岂能尽数相传,就算是授业恩师也未必如此,所以第一局便罢,这第二局我只管摆棋谱,而不会告诉你们在这残局之前,黑白双方是先下哪子,后落哪子,你们现在只管记录,要领悟端看各人。
我若告诉了你们每一步的走法,你们就领悟不到其间精髓,就算有十部最好的棋谱,也如同于无。”
洛征问郑洵:“这棋谱都不标先后顺序的?这让人怎么看?”
郑洵摇头。
洛俪这会子抓了一把黑子叭叭落子,铺设开来,再一只手抓了白子,也是叭叭落子,最后添补了几枚,“记录罢!待你们有机会,自己感悟哪子先,哪子后,你们若要破了残局,转败为胜,那就算你们本事。”
王幼萍忙着记录棋谱,棋盘纵横交错,稍不注意就会记错。
王三姑娘立在旁边,伸着手指,嘴里啐骂道:“是上面一格,你记错了!笨!笨!这等绝世棋谱你也能记错,还是我来记录。”
王幼萍蹙紧眉头,握着笔,淡淡地道:“三姐想记,反正今儿带的空棋谱多的是,你取了笔自己记就行。”
“你回头把第一局借我抄。”
“你空着就是。”
洛俪摆棋谱,梁娥眉坐在贵妃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这玲珑道长真厉害,居然摆下这等残局,这一局如何破,这分明就是必死之局。”
洛俪微微一笑,“要破局自得费一番心神。”
“你会?”
洛俪点头。
前世时,池宪不知从何处搜罗了一套棋谱,他带回来的时候,棋谱装在一个包袱里,内里又有一个古朴的盒子,池宪的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一回家只说了句“倾城,我受伤了,快给我包扎伤口。”说完就昏了过去。
洛俪给他包扎伤口后,打开他带回包袱,看了几页,心下称奇,知是孤本棋谱,当即寻了空白棋谱来,连夜抄录了一份,要抄完倒不费事,费神的是她要研究棋谱却不易,好在她抄录了一套,是后照原样放回,池宪也不知她抄录之事。
池宪不在家时,她一得闲就看棋谱,反复研究,几年下来还真被她瞧出一些门道。
她说自己只会看龙卷,这是骗人的。
她其实将三卷的内容都研究出来,甚至还想到了破局之法。
这也是她棋技长进迅猛的缘故。
看通了此棋谱,今生再看别的棋谱,就更为容易,她几乎一瞧就通。
后来这套棋谱被池宪献给了皇帝,讨得皇帝的欢心,还厚赏了他。
洛俪曾追问“你哪来的《盛唐玲珑棋谱》?”
池宪却不肯说实话,只说“爷自有来处。”而她不再追问,其实她就该想到,池宪不愿告诉她,不是因为怕她担心,而是防她知晓太多。
一个半时辰后,洛俪摆完了龙卷棋谱。
“大家也累了,先歇息一会儿。”
素绢沏了茶水,给每张桌上摆了果点。
洛征则在翻自己记录的棋谱。
郑洵在回味。
沐子轩瞧得最用心,似乎被最后一盘残局吸引了,在纸上比划指点,仿佛怎么也破不了局。
王三姑娘抬眸,深情一望,又垂下脸去,低声嗫嚅道:“原来他喜欢下棋?”转而又道:“六妹妹,你教我下棋吧。”
王幼萍道:“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棋艺不错,今日才明白天外有天,与洛三娘一比,就我这点棋艺都不够看。”
到底有没有就能瞧出来啊。
这些棋谱,洛三娘可是琢磨好几年的,而他们今日才得见。
休憩半炷香后,洛俪继续摆棋谱。
其间休息了一阵。
所有人或翻看自己的棋谱,或是看着棋谱冥思苦想。
洛俪品茗。
沐子轩令沐家下人新沏了好茶。
洛俪勾唇,笑容浅淡,“沐大哥,谢谢你几年前给的药方。”
那年她九岁,因为倒春寒病了一场,吃的药方便是沐子轩给开的。
沐子轩早已不记得她九岁时的事,他只记得洛俪落下心疾,自己进入洛府诊过几回脉。“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于他不需挂齿,可于她却是救命之恩。
他们这般近,却又相隔如此远。
似什么要破冰而出,他看着她的眸光多了一些情丝,只是她许是不懂的。
见到了世间最好的女子,其他女子定是无法入他之眼。
又一个半时辰,洛俪摆完了虎卷棋谱。
中间又歇息一阵。
几人这次是坐在一处用饭,王三姑娘一脸娇羞。
梁娥眉大咧咧地道:“吃啊,今日属于特殊情况,大家都不要拘谨,吃完了饭,妹妹继续布棋局。”
她举着筷子,也不怪什么男女有别,大快朵颐地吃菜用饭。
洛俪也没客气,虽然吃得小口,却用得极快。
王幼萍都挂着最后一卷棋谱。
王三姑娘总在一边叽叽喳喳,还让丫头帮她数格子,结果能记对三成的棋谱就算她运气好,被她记得乱七八糟。
王幼萍也有错处,可到后头就有了经验,洛俪摆完每盘残局,就会给他们时间抄录、检查。
梁娥眉道:“我在一边也瞧得甚是有趣,龙卷的只记了一半,不过虎卷的记全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棋谱真是太妙了,妙啊!”
午膳用罢,又休息了一阵,三个男子挤在一处小声讨论上面的残局,有说这里落子破局,有说那里落子破局的,总之讨论得很是激烈。
洛俪因为有午憩的习惯,正在阁楼里小睡,铁嬷嬷在一边给她按摩着:“姑娘近来累坏了。”
她累,她哪里累了?
洛俪笑着,“嬷嬷回暖榻歇会儿吧?”
“老奴睡不着,回头老夫人瞧见姑娘瘦了,连老奴都得挨训。”
洛俪醒来时,楼下却莫名地多了几张桌案。
沐子轩不好意思地揖手,指着青衫男子道:“洛三姑娘,这位是青云棋社的社长,央求了家父一上午,想进来瞧瞧《玲珑棋谱》。”又指了另一位黑袍男子,“这是才艺商会的副会长平先生,擅长棋艺,是咸城的数一数二的棋手。”再指着一位灰袍人道:“这是咸城知府家的大公子鲁胜。”
洛俪下楼前被铁嬷嬷戴上了面纱,她微微颔首,“现在是下卷,即鼠卷棋局,我现在开始摆子。”
她啪啪地往棋盘上摆下黑子,最后是白子,许是有一子的位置错了,她又移了一下,打了个已摆好的手势。
平先生看着棋局,“这黑子分明落败,这死定了,如何获胜?啧啧,世间怎会有如此怪异的棋局?”
洛俪听罢,往棋盘上啪啪落了五黑五白。
平先生大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扭败为胜?”
洛俪不语。
将新摆的五黑五白拆了回来。
到下一局时,平先生又在那儿叫嚷“好怪的棋局,这不大好破局。”
洛俪这回扫了一眼,没有再摆出破局之法,但她的神色分明就是“我知道破局之法”。
直至酉时一刻,最后一局摆成,洛俪坐下,捧了茶盏,吃了点心。
新来的三人正围着沐子轩,“沐大公子,将龙卷、虎卷的棋谱借我等三人抄录一遍,就抄录一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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