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桑的园子里,树叶都飘黄凌落了,不如其他地方的枝叶常青。
卫倾安坐在树脚下,手里握着那吊半染血的小玉坠,怔怔出神。
那日,子桑在我房里,与我道她的家仇似海与我道她的肝肠寸断。她不过是个替人牵线送信的人,奈何要将自己也陷了进去。
我问子桑:“家仇得以报了,你为何还要执着?”
子桑颤安然笑道:“有什么执着不执着的,子桑独自活了近二十载,背负两国骂名早已习惯了孤独。黄泉路上谁都可与我作伴,我唯独不想遇见他卫倾安。”
只为了初初卫倾安一句誓言:莫要忘了,我叫卫倾安。有朝一日,我卫倾安必定带你去卫国,看遍卫国的锦绣河山。
但最终却还是换得一首错过。都说凡人一生苦短,他们却一生都在错过,一生都无法白首不相离。
我便问她:“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你就是当年与他日日相见的人。”或许她告诉卫倾安,只要她告诉卫倾安,就会是另一番光景。
她扯了扯唇角,低眉轻轻道:“若他不娶慕沁雪,青国真要亡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有些不解。到头来,到底是谁在谁在棋局之中?
卫倾安与子桑篱皆是可怜的凡人,一生皆爱而不得,爱而不得。
“弦儿,走罢。”师父走在我身边,与我轻声道。他带我回去了昆仑山。站在祥云上向下望,能望见树脚下那抹一夜落寞的人影,越来越小。
可惜了,子桑篱再也见不到卫倾安一世久安。
路上,师父眼神飘忽迷离看向别处,幽幽道:“弦儿,人间自有一番百态情滋味。”
我应道:“徒儿知晓。”
师父停了下来,问:“那弦儿为何要难过。”
我道:“徒儿没有难过。”我晓得,凡人之命自有天定。我也早已了悟,凡人尚且如此,纵然是神仙,活过千千万万年,但不小心一个错过,也会越走越远。
但,我害怕。
眼睁睁见着那如昙花一般纯净又决然的凡人女子凋落,眼睁睁见着她与心中之人一步之差天人永隔,我害怕。
我微微仰头看着师父的侧面,明媚的阳光铺下来,很晃神。万一哪一日,我就如这般一步之差了呢?
如今,师父就站在我的身边,师父的手背若有若无地贴着我的手背。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温语,心里头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我突然好想……什么都不去管不去隐忍不去回避,我唯一好想握住的,是师父的手……就在我旁边……
就算他是我师父,只要我动一动手指,只要我绕一绕手腕,我便可握住他的手,握住了就不想再放……如何都不想再放……
就算往后他躲我避我厌弃我,我也不放……
“师父……”我轻声唤道,我想问他,我可以握住他的手么?我可以与他并肩一直走到那天边的尽头么?
然我只稍稍动了动手指,还未握得住,师父却突然抽出手去,抬手捏诀施在祥云上,双目幽沉道:“弦儿且与为师先到了昆仑山再说。”
说罢,祥云倏地加快了速度,急急往昆仑山上飞去。
这时我才发觉,四周隐隐围起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压迫感。(二)
要真是能那么快到达了昆仑山就好了。师父一路用仙法催动祥云,祥云跑得越来越快他的身体却越来越绷紧。
我已经开始觉得四周很不对劲。
看着妖邪之气四溢愈近的境况,我心里一阵暗惊,不知是我没遇到过还是如何,竟从未见过如此强烈厉害的邪气!就连上回下界捉鬼遇上无涯境的东皇钟不稳,在人间留恋的戾气也没今日这般厉害!
莫不是哪路妖物知晓了我与师父的仙踪,在这半路上种下了埋伏?
师父将我护在身后,身上的仙气不可抑制地散发了出来,衣袍缓缓腾起来,发丝向后扬飘忽在我的面皮上。
我忧心地看着师父眯起的那双细长的眼睛,里边眸光乍寒,不由得嗫喏了声:“师父……”
师父双目顾着四周,嘴上却轻柔道:“有为师在。”
听了师父的话,似服了定心丸一般,我竟真的不怕。我冲师父笑道:“师父乃司战神君三界无敌,徒儿不怕。徒儿只想师父快快了结了此处好与徒儿一齐回昆仑山,徒儿有好多话想要对师父讲。”对,有好多话要讲,我想告诉师父,时隔七万年,我已再次识得情滋味觅得有心人。
师父斜了斜眼珠,唇角一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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