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么巧的事情, 且对己方大大的有利,程素素有心搬张椅子坐到大堂的屏风后面听上一听。她没正常学过断案,更不要提去练习这类技能了, 对律法谕令也只是粗读。今得了个机会, 很想旁观一下。
小青等几个年轻姑娘正在活泼的年纪, 也不曾上过公堂、看过审案, 都存着好奇之心。见程素素要挑这个头儿,采莲、秀竹两个平日稳重的也说:“我们抬把椅子, 带上手炉、脚炉……”小青也不拦着。
卢氏骂道:“你们就会惹事儿!哪个好人上公堂来?”她老人作派, 程素素小时候归她带,程素素她娘赵氏对女儿还是很关心的,时不时就叮嘱她, 一定不能给程素素不好的影响,有几样是格外要忌讳的。卢氏也就记下了这不要女人干男人的事儿这一条了。
程素素道:“我们又不闹,在家无事怪闷的, 天又冷,烤着火越发懒了。就当是听个曲儿了,放心, 我不喝彩,也不赏钱,行不行?”
卢氏好气又好气:“哎呀, 我的姐儿!前头人命官司呢!旁的时候你好个强, 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程素素还要放赖, 二门上一个家人媳妇过来了:“娘子, 通判家里递帖儿来了。”
小青被亲娘训了,正不自在,没话找话:“天都阴了,好下雪的样子,这是什么事儿?”
卢氏道:“下雪好呀,娘子们赏雪吃酒看梅花儿,多好。”
程素素道:“咱们打个赌,若要不是赏雪吃酒,我就去前头听,如何?”
卢氏警惕起来:“姐儿打小鬼精鬼精的,我不赌。”
小青与莲、竹二人三颗脑袋凑在一起,笑个不住。
程素素打开帖子一看,是通判娘子说她家去年酿的梅花酒,埋在花树下一年了,看天气寒冷了,正好起出来,只自家喝没意思,便送些交好的人家。卢氏心道,既有事儿忙,就不会去公堂上啦,真好!庆幸没与程素素打这个赌,盖因通判娘子并不是写的赏雪吃酒。
帖子前半截写酒,后半截是约了个时间想登门拜访。
程素素也回了个帖子,请她下午过来,又命厨下整治了酒食候着。过了晌,通判娘子便到了。
二人见面,先是寒暄,程素素谢了她的酒,通判娘子道:“几坛粗酒,不值什么,倒白饶娘子一席。我家厨下,就不及府上的手段高。”
程素素这里的厨娘有从京城带来的,常有些小户人家,若女儿聪明伶俐些儿,长相又端正,便教她学些厨娘,做整洁食物,到大户人家做厨娘。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职业。有些索性是世代以此为职,待遇也很好。越往繁华地方,这样的厨娘愈好,手艺愈好。
程素素笑纳了通判娘子的夸奖,也不多谦虚,心里很有数:这些都是场面话,戏肉要等开席。且吃酒也不是本意,是个引子。
就俩人,也不分席,一张圆桌坐了,丫鬟斟上酒,程素素让一回菜,二人略垫一垫。通判娘子肚里暖和气儿往外溢到了四肢,停杯轻叹:“不瞒娘子说,我是讨主意来了的。”
程素素早猜着了,通判娘子不是那等只知道闷在家里过日子的妇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走动,必与前面的案子有干系。
通判娘子见她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自己,忽觉得有些不自在,咬牙道:“娘子虽年轻,看事却明白,我一把年纪,儿子都快要有儿子了,人也糊涂啦。还请娘子指点指点。”
程素素客气地说:“不敢。”
通判娘子道:“唉,这些日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但凭娘子一双眼睛看来,总没有坑过娘子罢?”
程素素不肯松口:“您说的,究竟是哪一桩呀?”
通判娘子心里,程素素无论是聪明是傻,总是一个能辖制得住丈夫的人,捏着这一条,她便将其余的事情且不论。管她是精是傻呢?只要能从她这里得到实信儿,就行。
通判娘子便将高家的事情讲了,问道:“不满娘子,有人求到了河东县那里,他家不敢就自己拿了主意。他娘子就到了我家,央我们来求教娘子,这事儿,可有转圜的余地么?”
程素素拣一箸笋丝慢慢嚼着咽了,通判娘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又等一阵儿,不见她发话,便说:“我明白了。”
程素素轻柔地道:“您没明白。”
通判娘子见她一脸平静,不由害怕了起来。她见过的程素素,有大笑的,有礼貌的,有淘气的,还有在盘龙观里与道士开玩笑拌嘴的,从来不曾见过这般平静得令人害怕的。
程素素道:“我说过的,有些事儿,我们不去做,是懒得计较,不值当费心的。”
通判娘子干笑一声:“那是。”
“可遇到必得去做的呢?”程素素摇摇头,“您没明白。”
通判娘子苦笑道:“我真个弄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不是为了给脱罪,是真个糊涂。您说,这治理一方,不是要它安宁么?设若出了事儿,将它按下了,别闹得沸沸扬扬叫人看笑话,大家都得了好处,你好我好,不好么?您给我交个底儿,成不成呢?”
程素素道:“案子的事儿,我怎么能知道呢。”
“多少能猜到一些吧?”通判娘子说自己糊涂,然则在揣摩人心上,自认还有一点心得。且以为自己对程素素只看走了半只眼,另半只还是看得准的——必能从这里得到些消息。
“河东县再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哼!”程素素忍不住嘲笑了起来,“我看他就是靠运气活着,再往下可不一定总走好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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