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骄阳荼毒,皇宫内的‘御林军’纷纷出动,将金碧辉煌的‘凤栖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殿内的宫女均被送往‘审议局’问话,而各宫的嫔妃也被强制送回所属的宫殿,帝王下令,皇宫内所有宫人不得围观,违令者斩。淑妃身为三宫之首,又执后宫法令,因而陪同帝王一同前往‘凤栖宫’查实证据,而欧阳昭仪则是被以牵连之罪禁足于‘重阳宫’,淑妃为防其作祟,甚至下令在‘重阳宫’前设下重兵把手,以防万一。而原本就已被禁足的皇后,则是被送往了‘坤宁宫’的佛堂中继续受过……
一夜之间,整个后宫又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些已经扎好的大红喜花,绑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里,此刻看来,竟无关喜庆,而是夺命的血色,就在动荡之时,原本那些在‘御花园’中整修的宫女们竟又发现了梅林深处的黑色泥土深处,竟有类似血腥的污浊之物,接着,又有宫女在宫墙角边捡到了秦公公常日里经常执在手中的拂尘,并且上面都沾染了血污……
一时间,整个皇城帝都都弥漫在一股血腥之中,宫廷原本要封锁的消息,竟不着痕迹在四处流传,不达一柱香的时间,这些风声便已绘声绘色的在皇宫内外四处流溢……
‘吣心宫’的后花园中,如月一身素洁长裙,心事重重的走在已经停止整修,空无一人的花丛中,贴身侍女巧儿跟随其后,少许,主仆二人走进长亭之中,坐在石凳上。
巧儿望着自家主子苍白的面色,有些惭愧的低下了首,想安慰什么,却无意中瞥见了正向这边走来的明月与萧童,心头一紧,慌忙拉住如月的衣裳,轻道:“小姐,德妃娘娘……”
如月回神,有些无力的转首望向花园深处那一抹清幽的玄色长袍,寂寥的眸光顿时亮堂了许多,而后忙起身,提裙步下石阶,快步走向明月身前,在萧童未来得及阻止之时,猛的揪住明月的长袖,略显激动的道:“你……暮雪,上官尚书之事,是否是你所为?”
萧童拧着秀眉望着如月的那只手,想去拨开,又怕如月情绪失控,伤到明月的身子与皇嗣,于是只能半个身子挡在明月身前,低声道:“如月姐姐,这里可是后花园,古人云,隔墙有耳,更何况这里连堵墙都没有……”
如月的神色尴尬,她松开玉手,却依旧不肯放过的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此事是否是暮雪所为,倘若不是,那么这后宫之中的局势必然掌握了别人手中,我又岂能不担心?”
明月敛下睫,却不曾理会如月,径自向前走了两步,观赏着左右两侧盛开的百花,而后才悠悠的道:“如月是想要我承认什么?……”说着,冷声一笑,转首望向如月微怔的神色,带着几许冷清的道:“三年冷宫你都等了,现在居然连短短几日都等不下去……”
如月的面色一红,带着几分尴尬背过身子,而后竟一反常日温柔的拧起秀眉,素手成拳,胸膛起伏的道:“明月,你是我用二十年的寿元招来的一缕幽魂而已,倘若当初你来到这里是我违逆了天意,那么我再将你送回,便是顺应了天意,我们本就是一体同心,你不该……”
明月的眸光一凛,却轻柔的笑出声,她转身走向‘观月台’旁,伸手折下了一株鲜红如血的萧蔷,放在鼻前轻嗅了一下,指腹抚过那些密布的红色针刺,抬首望了一眼那白玉砌成的高台,轻叹了一声,转身望向如月,漫不经心的道:“既然如月对我已经起了戒心,并且有送我回去的能力,又何必在此地浪费口舌?还是……如月想跟我赌一把,看谁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更甚?”
“你……”如月的面色乍白,她紧揪着手中的丝帕,粉唇抿紧,而后上前两步,有些恼然的道:“暮雪,别忘了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如今你已怀了皇嗣,自然不会信守当初与我定下的约定,既然你毁约在先,我又何必还要对你客气?”
“如月姐姐……”萧童隐怒,上前护在明月的身前,有些激动的望着如月,带着几许气愤的道:“如月姐姐说这话是否过分了些?小姐为了如月姐姐不禁几次以身犯险,仙儿敢问姐姐,小姐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更何况姐姐根本不能收集全小姐所求之物,而小姐却还是一味在助姐姐重登位,铲除后宫势力……”
如月怔住,美目睁大,似不太相信的望着明月依旧淡泊的神色,少许才疑惑的问道:“是真的么?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怀了皇嗣,倘若没有争夺之心,皇上又岂会容一个妃子宿在他的床榻之上?”,皇上的性子淡薄冷清,从不容一个宫妃踏入自己的寝殿,更别说让嫔妃睡在他的龙床上……
“那又能代表什么?”明月突然清冷道,将手中萧蔷的花瓣一片片摘下,片片洒落百花群中,而后扔下手中的针刺根茎,转身走回,只留下一句冷冷的话语:“倘若如月嫉妒,那么今天晚上大可自己去皇上的寝殿请求留宿,我想,皇上必然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定会成全如月所愿……”,说罢,便拂袖离开。
萧童望着明月的离去的身影,眸光转向如月那一脸红白相交的隐怒神色,抿了抿唇,而后轻声说道:“如月姐姐,小姐为了你,在这后宫中可谓是如赴薄冰,步步心惊,可是你却……”,萧童深吸了一口气,再不理会如月,紧捏着丝帕碎步向前跑去,而后轻柔的搀扶着明月的身子,相偕走回了宫殿……
寝殿内,明月半躺在床榻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有些无力的闭上双眸,打算小寐片刻。
今日发生太多的事,虽然大多都是明月所设计,但是太后病倒,与上官婉儿竟激动的自杀,却并非在当初的计划之内。明月一直都以为上官婉儿心智冷静,毕竟她在知晓自己的父亲被陷害剥官流放之时,也只是在‘思暮宫’中发了一顿牢骚,却不想入狱之后竟会做出如此轻生举动。
“小姐,天色干燥,喝碗汤羹吧……”明月将一碗散发着阵阵清香的燕窝莲子捧到床前,半跪在狐裘地毯上,素手执着勺子搅了两下,轻吹了吹气,又道:“这是皇上赏赐的上等血燕,‘紫玉国’进贡来的,原本是要送给各宫的娘娘的,但是却被皇上全都留下了……”
明月缓缓睁开眼,望着萧童手中端着的青花白瓷碗,秀眉轻拢,带着几分疲倦的低声笑道:“萧国主若知晓他派使臣送来的嫁妆都给皇上留给我享用了,怕是会连夜赶到天朝将我灭口……”,说着,摆了摆手,将萧童将那碗汤羹端下去。
萧童愣了一下,而后才明白明月话中的意思,顿时想到了什么,将汤羹放在地上,有些不自然的低声道:“小姐,说到‘紫玉国’提亲的事,奴婢道有一事禀报……”说着,萧童竟有些为难,而后低首想了想,略带结巴的道:“今日发生此事,可谓是‘皇城内外皆风雨’,可是……可是奴婢刚才在殿外听御前侍女说,冷国主不仅没有要将婚事延迟之意,更为防夜长梦多而催促皇上早日完婚……”
明月屏息,转眸望向萧童,秀眉渐拧,但少许之后竟轻声笑起来,有些冷讽的道:“冷孤云是想借机让倾城郡主一举登妃,如今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皇后被押送进佛堂,贤妃入狱,欧阳昭仪岌岌可危,贵妃之位又尚在空缺,若在此时成亲,小郡主无论如何都将排在四妃之位……
“小姐的意思是?”萧童有些迟缓的眨了眨眼,而后拧起秀眉,抿唇道:“小姐,如此说来,冷国主岂不是在享渔翁之利?”,这怎么可以,她与小姐以身犯险,在这处处杀机四伏的地方布局,而今竟让他人坐想其成……
明月敛睫,素手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思绪半晌后,突然想起了如月,便漫不经心的道:“既然上官忠已死,贤妃也在劫难逃,不如就成全了如月重登妃位的心愿,萧童,你去找搜集一些上官忠身前的字迹,托人要京城内找墨迹修缮大师模仿其字迹写一封认罪书,而后在市井流传,再由李容上呈给太后,如此一来,木氏罪责既免,如月自然要重回后宫……”
萧童睁大了眼,先是愣怔,后是雀跃,但更多却是心头一阵难以诉说的酸涩,小姐竟然已经要帮如月姐姐重登妃位了,那么以后是否就会……离开宫廷了呢?
抿唇,萧童的脸色渐渐泛白,眼角也升起了一层水雾,她低首望着小姐轻抚的小腹,心头却是揪疼,强忍着胸口的窒闷,喃声道:“小姐决定了么?其实……其实如月姐姐的事情并不需要这么快完成的,再说倾城郡主之事,小姐也必定能想到法子让她嫁不进后宫的,没有必要……”,没有必要现在就让小皇子陪着他们颠簸去人间生活……
明月明了萧童话中的含义,更是知晓她对自己的内疚与关心,于是抿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摇了摇首,笑道:“尽人事,听天命,萧童,在这个皇宫里,我作的孽已经够多了,倘若还能无愧于心的享受这些荣华富贵,沉溺在皇上的千宠万爱里,终有一日,我将死无全尸……”
就如上官婉儿一般,恐怕即使真到了气绝的那一日,她也不会不知道明月才是真正毁灭她所有一切与杀她父亲的凶手,否则,她在生命尚未流逝到最后一刻,又何必决心放弃了继续立足在这后宫中斗争,用那些无助的以鬼神之说来泄恨,去诅咒欧阳红玉?倘若并非已是走到了绝望尽头,她又何须轻生?
萧童低下首,终是落下了一滴泪,‘红墙绿瓦金銮殿’,这是她小时候就常听的歌谣,娘也常跟自己说,‘红颜未老恩先断’,也知晓历古以来的嫔妃都会哀伤的说:“不爱宫墙柳”,可是那些却远远不敌今日站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切,亲手布局手染鲜血。
闭上眼,萧童的眼泪从脸上滑落,她跪在地上,伸手握住明月的手,抽泣了一声,抬起潮湿的长睫望着明月那双哀伤的眸子,扯了一下嘴角,沙哑道:“奴婢现在就去准备一切,此事一完,奴婢就带着小姐远远的离开这个四面红墙的地方,再不管这个宫廷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生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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