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猪轰然倒地,血水从它的两只眼睛里溢出来,汩汩往外冒,把地上的草叶与泥土糊了一滩,两根插在眼眶里的箭矢还在颤抖。
正在四周围猎的封臣们大声叫好。
楚舞翻下马背,提着剑走向山猪的尸体,把它的耳朵与獠牙割下来,恭敬的献给楚宣怀。这耳朵与獠牙代表着荣耀,他想与楚宣怀一起分享。
楚宣怀没有接那血淋淋的耳朵与獠牙与耳朵,只是眯着眼睛注视着马下的楚舞。楚舞仰着头,与他对视。
过一会,楚宣怀取了一根獠牙,看着远处的高台,说道:“王者不群,居高而俯下,既然是万鹿之王,那必然是独自走在高处。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绕过祭台,会看见一条小河,顺着小河往东,会看见一座祭塔,我想,它或许就在那附近。”
“多谢十二叔。”
楚舞朝着楚宣怀深深一拜,翻上了马背,引领着一群骑士向高台奔去,奔到一半又顿住,打马回来,真诚的凝视着楚宣怀:“十二叔,其实侄儿知道它在哪。侄儿此行,并非是为一己私心。”
楚宣怀冷冷的哼了一声。
高台高达十五丈,下宽而上窄,逐次递减,这是用来祭祀昊天大神的,高台的下面有一具雕塑,正是小型的焚天火凤,几名封臣与他们的护卫骑士簇拥在这里。看见楚舞奔来,一名年老的封臣策马迎向他。楚舞朝着老封臣点了点头,绕着高台打马而走,没有片刻停顿。
老封臣看着楚舞的背影,面上露出决然的神色,一提马缰,追随着楚舞而去,他一走,另外几名封臣赶紧跟上。
绕过尖尖的高台,清澈的小河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之间,一群封臣正在河边饮马,楚舞率着骑队像风一般掠过,他高高的举着拳头,那拳头戴着手甲,阳光穿过密林,落在甲上,泛着冷冷的星光。在河边饮马的封臣与骑士看见了那拳头,纷纷拉回正喝水的马,翻上马背,带领着麾下骑士追了上去。
“看来,这天又得变上一回。”
一名蓄着山羊胡子的封臣把头盔上的面甲拉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那面甲上雕绣着展翅高飞的雄鹰。骑着马,走在他身边的另一位封臣冷笑道:“昊天大神正是用这种方法,挑选出强壮的君王,赐于他伟大的荣耀。”
楚舞沿着小河向东飞奔,身后的追随者越来越多,纷乱的马蹄踩着林间的落叶,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仔细一瞅,马蹄上都裹着厚厚的布。然而,这异乎寻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注意,一群甲戟士拦在了楚舞的必经之路上。
“让开。”
楚舞并没有勒住马,他摊开拳头,露出里面的一枚令牌,甲戟士的首领正想上去检视那枚令牌,楚舞却猛地一纵马,将那首领重重的撞开,顺手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首领捂着喉咙倒下去,战马跃过了他的尸身,向小河的尽头奔去。
与此同时,年老的守陵人站在幽山之颠,一瞬不瞬的看着西山猎场的方向,阳光照不到的身上,他永远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死亡。
……
西山虽然没有山,但是它的历史却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那时,这里的林子还没有这么广阔,方圆不过十余里,楚人的七位始祖率着族人逃窜至此,南蛮人追在他们的后面,想把他们赶尽杀绝。面对着成百上千披着兽铠,拿着骨刀的凶恶蛮人,数十名楚人先祖绝望了,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衣不遮体,腹中空空,正是闭目待死的时候。谁想,昊天大神的仁慈便在这时降临了,狂风大作,暴雨挟雷,闪电一道一道的撕裂了长空,其中一道还劈中了南蛮人的酋领。
“那是焚天火凤的怒火,先祖们在火凤的庇护下,躲进了林子里,并且享受着火凤无私的赐予。听说,那是一头壮如小山的猛兽,在中州大地上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它的身影,它来自九天之上,应该也是一位神王吧,它被火凤的翅膀扇中了,带着熊熊火焰坠落在这片林子里,先祖们吃了它的肉,有了无穷的力量,打败了百倍的蛮人。为了纪念神的赐予,先祖们建了这座宝塔,虽然它并不高大,但是却可以听到神的声音。”
“是的,君上。那是昊天大神的旨意,也是伟大的火凤的荣光,更是我大楚的无上荣耀。只要保持一颗虔诚的心,就能听见神的声音。”
在茂密的林子里有一座塔,这塔并不高大雄伟,只有五丈高下,塔身密布着一道道裂痕,在那裂痕里又爬满了青苔,林风吹来,散发着潮湿而又腐烂的味道。楚侯蹲在塔里,巫官跪在地上,五百名血凤卫守护着这里。
楚侯正在用剑割地上的鹿王的头角,它当然已经死了,被楚侯一剑刺中了胸膛,它的尸身很庞大,头上的角像是怪异的树枝一样繁密,而且非常锋利,挑死了一名血凤卫。不过,它还是死了,这是它的宿命,自从它被楚宣怀寻到,献给了楚侯,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死亡。楚侯准备把它的耳朵献给火种,把它的角献给昊天大神,从而得到诸神的赐福。
火种在石龛里燃烧,三千年过去了,它却从来也没有熄灭过,这是楚人的繁盛之火,历代巫官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它。
巫官很老,他不是现今的大巫官,而是上上一任大巫官,他双手捧在火苗的两侧,无比专注的凝视着它。跳动的火苗照耀着他的脸,那就根本不是一张人脸,死人斑疯狂的占领了那张脸的每一个角落,让老巫官看上去比恶鬼还要狰狞。
“君上,我看见了焚天火凤的怒火。”老巫官突然说道。
“焚天火凤的怒火?”
楚侯已经割下了鹿王的头角,他把那带血的角用锦布包起来,双手捧着鹿王的耳朵,恭恭敬敬的放在石龛前,无比镇重的拜了九拜,然后眯着眼睛凝视那跳动的火种。他仍然戴着那顶王冠,面甲下是一双炽热的眼睛。
“我什么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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