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户止回头看它一眼,目光淡得不能再淡:“皇上宣本王进宫,但没宣本王觐见,臣就不打扰了。”
端料到他会这般说,接话道:“何妨,前些日子有地方进贡一副名画给爷爷,爷爷爱不释手,想在上边题字,几天都填不出好词,臣弟愚笨,五哥一起看看能不能选出好词。”
公户止终于转过身子,似乎笑了一下,嘲弄道:“这画是并州进贡的,五米长卷并州桃花节,无甚特殊意义,皇上对它哪里爱不释手了?”
公户止在活死事件后功劳可圈可点,皇上便派他任并州大地任职。并州大地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且靠近妖怪居住地,常年刮鬼风,水土盐碱度高。并州问题始终是姑国皇帝心中的难题。当年皇上派公户止过去,朝廷就有种贬谪远调的说法。而且他在姑城的府中还有位暮年的祖母令如娘娘,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并州山高水远,一去是几年也难得回一趟家的,姑国人才济济,偏偏挑了他,令如娘娘真是可怜,青年丧子,晚年孙子也是看不见了,嫁给薄情的皇家,结局真让人不忍,这些都是当年朝廷中普遍的看法。
公户止接受任命后很快就去了。官员们对他的议论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公户止彻底消失在百官的对话里,遗忘在一角。
可是那进贡的长卷是并州的?它当时只看了一眼,知道爷爷似乎很满意,它瞧着上边桃花烂漫,如成片云朵。云朵下边的人群或站或坐,或扎推或两三一起,都笑语嫣然。品酒对歌的形态跃然纸上,仿佛听得见众人的笑声与歌声。
这么富足与轻松的画卷,怎么可能让人联想到是并州?它竟然来自并州!
公户端一时间震住没回神,公户止已经离开。
公户端立马去认真翻看并州史记,并州粮食供税一直低调地维持着一定的水平。渐渐地,公户端有一种感觉,姑国南方的并州,是一种崛起的趋势。虽不到让人忌惮的地步,但它已经是个健康的小孩,长大是必然的。这种终于从青河与钟离的固垒中找到缝隙透光进来的激动,公户端在庭中走了好几圈才平静下来。珍珠被它吵醒,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睡觉在月色里走来走去。
公户端摸着珍珠的脑袋,复又问珍珠:“要怎样讨好一个人呢?”特别是公户止这种油盐不进的人。讨好一个人最高明的是讨好他重视的人,他的祖母它可不敢轻易尝试,一是它在宫里,令如娘娘很久以前就离宫在宫外王府中居住。二是,也许太过重视,也容易触到人的逆鳞,到时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公户端将目光投向了孝至殿的方向。
今晚晚膳临走时,和莲叮嘱它第二天记得过去。
公户端以主动亲近三哥与三嫂的方式向公户止示和,也许可以从寻哥嘴里套出公户止平时的喜好也不一定。三嫂和莲对它的好,它能理解,现在它对和莲的乖顺,相当于一种交换方式,是种互不相欠,平等交换,至少它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不是吗?和莲本就菩萨心肠,她同情弱者,由同情生爱,难道不是吗?三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和和莲相处时间再久一点,自己会被她纳入她的保护圈内也不奇怪。三哥,你有什么好开心的呢?这种广博的爱,你不怕将来出现一个比你更需要同情和关爱的可怜的男人,和莲不住不觉向他偏移吗?
你这么批评她,你又是个圣人吗?往大方向地说,郝箱对自己的好是同情吗?皇上对自己的好也是假的吗?人和人之间的初步感情是靠什么建立的呢?用什么建立才是最牢靠的呢?感情这种东西是变幻无常的,唯有死亡才是永恒?
端自嘲,它这些年少和外人亲密接触,许多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变得敏感起来。而思索这些,往往也最无用。
它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观察和莲,它说它不吃肉,因为要减肥,和莲亲自下厨,把鸡汤上边的油一点点吸掉,这样鸡汤营养又不长胖。她缝了副手套给它,本来是要给父亲的,但是和莲将手套稍微改小给了端。端天天练箭,小小年纪的小王的手居然长了像禾苗地少年的粗茧,这种茧一定是流了血,肿了又消,消了又肿,才能这样,有双手套保护着,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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