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吕秀红瞄到外面已近大亮的天色,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故作镇定地将几丝头发别在耳后不再与范晓浠多做纠缠,只可惜步伐凌乱的狼狈背影却暴露了她的胆怯心虚。
范晓浠嗤笑出声,一本正经地教导罗小力以后遇到这种货色不要怂得直接怼回去。
少年对于她的维护似乎很开心,腼腆地抿起嘴乖乖点头应下,“好的。”
欸?
等等,他突然答的这么干脆,让范晓浠眼皮莫名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本意是要罗小力该反击的时候适当反击,不要任由恶人欺凌自己,难不成这孩子会错意了?
范晓浠咽了口唾沫暗暗打量他的神色,罗小力抬起一双乌黑水润的微微疑惑地大眼望过去,没有眼镜后的视线有点模糊。
“怎么了?”
见她不说话,少年澄澈透亮的眼眸不解地眨了眨,仿佛盛着小绵羊般的天真和无辜。
“没事。”范晓浠霎时回神,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发觉之前包扎伤口剃掉的部分头发又重新长出些刺手的短发,于是道:“放学后咱先去理发,然后再带你到县中医院去测试视力,我好重新给你联系人配副新的眼镜。”
罗小力不知想到什么,纤细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范晓浠不小心提到少年的伤心事,连忙一顿好哄,并未留意到他转过脑袋那一刻眸子里森冷骇人的红光。
王石头来的正是时候,范晓浠刚好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面条,舒服地伸着懒腰。
“小力哥,外头起风了,我们给你多带了把伞,今天我和壮子一起护送您去学校。”他挎着罗小力往常上学用的包,将钥匙双手捧着交还给范晓浠,旋即笑嘻嘻地走到罗小力跟前献殷勤。
少女接过钥匙,动作自然地将它重新圈在精致的钥匙扣上。
罗小力的视线在范晓浠手中停顿了几秒,站起身和她告别。
范晓浠苦口婆心地嘱咐一番才放他离开,简直快化身老妈子了。
本来今早闹这一场怎么也得拖到陈富贵几个登门道歉再让小力去学校,不过考虑到会耽误他学习,便将此作罢,叫来王石头和壮子两人接送保护他。
那日联络器上的醒目的黑色危险指数一直使她耿耿于怀,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地方,却始终抓不住重点。
夏季的天总是变幻莫测,范晓浠顶着阵阵大风回到罗小力家,又一次登录联络器查看进度。
人脸识别瞳孔扫描中
.
.
.
滴滴,
——操作失败,请重试。
猝然发出的警报声令范晓浠腾地吓了一跳,她本还有几分懒散的气息顿敛,眉头紧锁透着一抹凝重。
联络器登录从来都没有出过岔子,莫非是发型吹的太乱没认出人?
好吧开个小玩笑,这可是自个儿变成非人类都能识别的高科技,范晓浠捋了捋发冷静下来重试登录。
人脸识别瞳孔扫描中
.
.
.
叮~
——验证通过,登录成功。
[欢迎回来,范晓浠]
刚才联络器的尿性令她片刻不敢耽搁,立即找到列表中的程楠发信息。
【青山县新任县霸诸葛翠花】:楠楠,我的联络器好像不太对劲。
因为空间存在时空差的关系,任务者只有在用联络器对话时才能和联盟时空的时间同步,这会儿程楠那边也不过才过去不到半小时。
洛璃目前陷入重度昏迷意识全无,温凝烟跟小辣椒顾安安轮流留在守在病房,等待归队后的林萧回来。
联盟高层召开超紧急会议,程寒向他们透露了造成此次损失的真正原因。
现在这个时空里,可能不止他们一个组织掌握着穿梭大千世界的能力。
即使联盟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天下却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两年前就有元老级成员盗走关于时空机器相关研究的事情发生。
精英组的成员们分出了三分之一投入到维护被破坏的系统工作,早在十分钟前,已将情况说明传讯给在各个时空任务的成员,按理说范晓浠应该也收到了才对。
【程楠】:在。
他回完范晓浠的消息,一边滑动着邮件发送器上的记录,的确反馈了好几例接受失败的红色字体。
【程楠】:联盟系统出了点问题,数据有些混乱还未理顺,你别急。
【程楠】:我重新传一封邮件给你,你注意查收。
范晓浠以为他所提到的出了点问题包括了反派进度条与登录异常,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青山县新任县霸诸葛翠花】:好的呀ヽ( ̄▽ ̄)?
她点到邮件箱弹出的新邮件,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青山县新任县霸诸葛翠花】:我争取早点完成任务回来帮忙。
【程楠】:你不用太急,局面已经大致稳定了。
除却系统修复的精英成员,其余的全部召回安排到调查追踪敌方下落。
【青山县新任县霸诸葛翠花】:不是啦,其实还是有点想你[捂脸(*/ω\*)]
……
【程楠】:我知道了。
范晓浠看到他这四个字‘咦’了一声儿,正准备问他几个意思,对方的下一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程楠】:等我把这边的问题处理好就过来找你。
末了他又补上句‘很快’。
范晓浠少女心倏地炸裂,明知程楠那边的事不可能一时半儿解决完,但仍然心花怒放到想要跨越时空给他来个爱的抱抱。
【青山县新任县霸诸葛翠花】:[熊抱jpg.]
【程楠】:[爱的抱抱jpg.]乖,有事的话马上联系我。
范晓浠脑海里跳出男人坐在电脑前认真回复自己时的模样,美滋滋捧着脸蛋愉快结束对话。
回到正题,轩辕铁锤估计快按捺不住了吧,她等的就是老家伙出手那刻。
——轩辕大宅——
青砖黑瓦,厚墙垂花,徐徐风声越过宅门院落的穿山游廊,一名鬓发花白的老人穿着身暗色长褂,站在宅院假山池一点点往水中撒着鱼食,引来数只锦鲤争先夺后跃出水面抢食。
“县长,要不要让小的去——”
赵四话及此处停顿片刻,表情狰狞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轩辕铁锤闻言,吊起布满皱纹的眼角目光锐利地斜睨过去,鼻腔重重哼出一声儿。
赵四浑身一震,连忙悻悻低下头不敢多语。
“蠢货,叫他们先回去,此事我自有主张。”
那个叫诸葛翠花的小丫头确实有点本事,到底是在大城市生活见过世面的孩子,装出一副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暗地里竟在利用现有资金与人合伙做生意来敛财。
这才到青山县多久,就跟好几处地势优越的门面谈妥做起买卖,更别提她那幢五层的楼房不动产。
他过完今年就要退休了,儿子轩辕铁蛋得病去的早,儿媳妇也难产死了,只给他留下那么一个宝贝孙子。
轩辕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他的手里,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趁自己还在任职期间把孙子送进市重点高中,为乖孙谋个锦绣前程。
一切阻碍他路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包括罗小力和诸葛翠花。
方才李鲜艳一家来哭诉诸葛家的小霸王如何欺凌陈富贵,他听完了始末,越发觉得诸葛翠花不容小觑。
舆论都偏向于诸葛翠花那边,李鲜艳从头到尾根本不占理。
他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县长,县里的干部中有三四个老东西还等着他下马把自己的人送到他的位置上,轩辕铁锤自然不会为了陈富贵这家人而借题发挥与诸葛家起正面冲突,好叫人抓住把柄。
杨大山不是说诸葛翠花要去给罗小力配眼镜吗?
呵,待他细细部署,让她彻底有去无回……
王石头跟壮子都是南中近几条街的管事儿人,他俩此次态度恭敬地同送罗小力去学校,无疑引来一些学生窃窃私语,再看罗小力的目光便隐含了一丝畏惧和好奇。
有认识的人上前跟王石头攀谈,他与壮子神秘的相视一笑,齐刷刷亮出胳膊上范晓浠给他们粘的同款米老鼠纹身,得意洋洋道:“罗小力是花爷的弟弟,谁欺负他,那就是跟我王石头过不去。”
壮子用力点点头,在一旁应景地鼓起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叉腰肌大腿肌摆出威慑力十足的POSE。
罗小力颇为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不再理会身后这俩傻缺,背着书包心情愉悦地进了学校。
“小力哥等等,花爷让小的给你们老师说一下为你换个近点的位置,一起进去呗……”
罗小力抬手苦恼地捏捏自己越发嫩滑水灵的白皙脸颊,诸葛翠花将他养得不错,可同时也将他保护的太好,导致很多计划不得临时不改变,将就快上演好戏的地点调动为学校。
正午,飘过的乌云散去再现烈日当头,三年级五班有学生坠楼的消息如同朝平静的湖面砸进一粒石子,激起了南中的议潮。
据说是为了捡掉出窗台的一本笔记爬出了窗台企图跨到半米外的门顶露台去,结果从二楼摔下脑袋磕在台阶上流血过多死亡。
大门平台顶上,一本被吹开的纸页在风中唰唰作响。
卢大顺摔下去的时候张贵正拿着饭盒去水龙头处打算清洗,也就是在他途经台阶的过程中,卢大顺猛地从天砸下来,恰恰落在张贵脚尖前不到半米的位置。
猩红黏稠的血液从卢大顺裂开的头角溢出延浸直他的鞋边,恍然与那日罗小力倒在地上的场景刹那重叠。
对方痉挛抽搐后彻底没了声息,涣散的瞳孔死不瞑目瞪着他,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脚让他无法动弹,张贵脸色惨白两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想大声叫喊,却出不了半点声音,恐惧的阴影带着彻骨寒意笼罩在他全身。
南中像罗小力一样带午饭来的孩子并不多,这个点大伙儿都在食堂吃饭或者跑到小卖部乘凉,教学楼的学生寥寥无几。
张贵作为唯一的目击人,被随后而来的老师带去医务室安抚情绪,等待着警察的问话。
校园坠楼死了个学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街坊邻里,但凡是在南中就读的孩子家长纷纷涌至校门口,将出去的路围的水泄不通,远看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学校是不是死人啦?!”
“有娃子摔死了?真的假的?”
“老师,我家闺女没事吧?那是我家的独苗苗啊……”
目前警方还未查出他杀的痕迹,卢大顺的死亡对外公布属于意外坠楼,可不知怎么就传出陈富贵和卢大顺曾在来校路上起过激烈争执,导致整个事件就开始变了味儿。
范晓浠闻讯赶来,正碰上死者家属情绪激动和李鲜艳一家起了冲突,穿着制度的人员竭力维护着混乱的秩序。
前门堵得人山人海根本出不去,后门又要紧急疏散学生们,卢大顺的遗体来不及运出,暂时被安放在临时空出的杂屋内,由警方与校方共同等待殡仪馆的车辆来接人。
“杀人犯!赔我儿子的命来!”胡淑芬抱着卢大顺的遗物哭喊地歇斯底里。
“我呸!你儿子自己短命摔死的,别赖我们富贵!”李鲜艳在混乱中遭人扯掉几撮头发,疼的要命,鞋子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加之想到早上被范晓浠带人一闹后就麻烦不断,心里憋着火气嘴上更是没个数。
此言一出,换来的只能是胡淑芬伤心欲绝的痛哭和数不尽的白眼唾骂,李鲜艳捂住耳朵,快要淹没在众人的指责声中。
短时间内范晓浠挤不进去,视线环绕一圈儿,将目标转移到紧邻学校的胡同矮墙上。
按照这种高温闷热天气,死者的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臭。
她轻而易举翻墙而入,校园里警戒线围上的地方剩下一大滩被晒干的暗红色血迹。
避开现场的警卫,范晓浠目测二楼到楼外出事台阶约有五六米的高度,如果按照成人体重50公斤来算,所受的力度大概为500n~800n左右。
教室窗台外正下方是片绿化植物,能缓冲大部分力度,骨折划伤会有,严重点就是脑震荡或出血,但不至死。
坏就坏在卢大顺是爬出窗户于跨越外窗与大门顶上的露台后摔下来的,跟植物带仅仅离了半米远,导致脑袋先磕在楼底出口台阶受到重创。
今天忽起忽停的妖风确实招人烦,范晓浠将头发绑成丸子头,以免被吹乱。
那么问题来了,本子上到底记载了什么东西,才让这个孩子在饭点不去吃饭反而趁着无人的时间翻看,还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跨到正大门上头的平台去捡回来?
她从消防楼道到了二楼,突然发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三年四班的门外飞快闪过。
由于坠楼事件,学校一致决定放假半天,学生们都老师带着从后门撤离了,会有谁在这儿?
范晓浠紧追而上破门而入,在对方反应之前猛地将他脸朝墙面制住,放低声音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生年龄与罗小力相仿,黑发亮泽浓眉大眼,长着颗可爱的小虎牙,从外貌衣着上看得出来家境条件不错。
“你,你赶紧给我撒开!”少年僵了僵,辨别出身后的人并非警察,变声期的低沉青涩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
范晓浠冷哼一声,不但没松手,还故意按住他被擒的胳膊肘压了压。
“……我是铁哥!”铁哥呼吸急促地咬咬牙,不得不报上自己的名号。
轩辕铁锤的宝贝孙子?
范晓浠皱起眉,稍稍卸了部分力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要你管——”铁哥在哪儿都是众星捧月备受瞩目,第一次有人在他报了名号后还这么粗鲁的对待自己,想反抗却怎么都挣扎不开。
在范晓浠一度不买账的逼问下,铁哥放弃反抗满是无力道:“卢大顺肯定有别的死因,我才不信是意外。”
嗯?
外面恰逢有警察经过,范晓浠眼疾手快地拉着他藏到门后等待外面脚步声走远。
“说说理由。”范晓浠与铁哥并肩坐在死角地面,想听听他的观点。
铁哥终于看清她的模样,愣了两秒,疑虑重重地抿起唇不悦道:“你是谁?”
南中的学生有点名气他都认识,没见过这么个人。
范晓浠挥掌准确拍向他后脑勺,不耐烦道:“罗里吧嗦的,先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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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哥抱住被打疼的脑袋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在她威胁的拳头下默默把到嘴的狠话咽回去,如实交待道:“卢大顺是我手底下的人,以他的厌学程度会冒死去捡个破本子,得了吧,谁信……”
“他和陈富贵关系如何?”
“陈富贵这小子是最近才跟着我混的,还算听话。平常和卢大顺没什么交集,但他俩考试经常抢倒数三四名来着。”铁哥一边回忆着脑中的信息,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偷偷瞄过范晓浠,不甘心道:“你也是来查案的?叫什么,交个朋友怎么样?”
范晓浠没搭理他,走到窗边小心观察着外面的景象,隔壁露台上还留有半截鞋子踩滑的微小痕迹。
“那个笔记本现在在哪儿?”她问。
“应该是被警察带走了,要么就是风吹跑了。”铁哥模棱两可地给出推测,范晓浠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少年立马怂了:“我来的时候怕被发现,没怎么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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