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好久都没有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想,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该理解这样的事情了。每个人都有权利获得自己的幸福,尽管有些人容易找到那个可以深埋自己内心的人,有的人一辈子都很难找到那样一个人。”他说着,望向已经不再流泪的妻子,“有时候就算不能和心里的那个人长相厮守,可是那个人活着,至少也算是一种安慰。哪怕看不见她,知道自己和她在这同一个世界上活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总好过这样阴阳两隔!”
方希悠,怔住了。
“爸爸是个坚强的人,却因为那个人的去世而流泪。爸爸是个自持的人,却因为那件事和妈吵架。只能说明他心里的痛苦是无法解脱的,因为无法解脱,所以才变成和以往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他的声音幽幽,轻轻漂浮在这空气中。
“你,怨恨过文姨吗?”妻子问。
曾泉摇头。
“对不起,如果你觉得不该说,可以——”方希悠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这无疑是在挑起家庭矛盾,可曾泉打断了她的道歉。
“不管是谁问这个问题,我都只有一个答案,我没有怨恨过罗文茵。不仅是她对我的付出,还是我爸这二十多年的幸福,都足以成为我不能怨恨她的理由。”他顿了片刻,“你说你理解我的心情,可是你不理解,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个妹妹的存在,我不会因为她要回来就心情不好,不会因为看见她就想起我爸对我妈的背叛,不会。”
“阿泉——”方希悠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爸爸失去挚爱的痛苦,只有他一生独自煎熬。我没有资格建议你做什么,可是,我想,如果他能知道自己最爱的女儿不再因为那件事而怨恨他的话,他的痛苦会少一些。”他望着方希悠,“你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那是让你无法呼吸的痛。”
四目相对,曾泉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拿起放在旁边的几粒胃药,吞了下去。
他的胃,的确是有些痛。
可他知道,那不是因为胃引起的,而是心痛传递了出去。
望着曾泉眼里那压制的情绪,方希悠一言不发。
然而,等到晚上九点钟,父亲打电话叫曾泉过去他的书房,曾泉便去了。tqR1
从方希悠的话来看,曾泉已经猜得出父亲叫他也是为了解释当年的事,为了宽慰他,或者是道歉,果真,见了父亲,父亲初始的确是那样说了。而他,也用回答妻子的话,回答了父亲,曾元进深感意外的同时,却无法置信儿子如此的想法。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个谈话内容,另一个内容,让曾泉深深震惊,也将他今日的痛苦推到的顶点。
“当初你在云城救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她,对吗?”父亲看了他一眼,突然说。
曾泉不语。
当时为了把苏凡从安全局里救出来,他不得已才找了时任江宁省省长姚西林的协助。而姚西林自然要将此事上报给曾元进,只是,曾元进不会去在意儿子心里关心的那个女孩子姓甚名谁。然而现在,当曾元进查出苏凡的经历之时,发现了那个惊人的巧合,那个巧合让往事从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你,喜欢她,是吗?”
父亲接着问了句,曾泉依旧不语。
是啊,喜欢啊,如果不喜欢,怎么会为了她而答应父亲的那个条件?答应了那一桩他一直拖着的婚约?为了能把苏凡安全救出来,他,宁愿将自己推向一个并不爱的女人,尽管他知道自己和方希悠的婚约是不可更改的,不管他怎么拖延都没用。只是,他当时的答应,以及随之而举办的订婚仪式,让曾元进和方慕白之间的关系落到了实处,让两家人彻底安了心。
订婚仪式之后没多久,他就去了云南的边境地区,去了一个非常非常艰苦的地方,是为了逃避对婚姻的恐惧,还是逃避对苏凡的感情,他说不清楚。只是,他知道一点,边陲的历练,并没有让他忘记她,反而时常想起她,想起她如果在自己身边的话,生活可能会有意思很多。有时候他走在那看似宽广却寸草难生的田地里,就会想苏凡看到这情形会怎么样呢?想起自己和她连夜进村去送救灾物资的场景,想着想着,山头的月亮,在眼里就会变得越大越明亮,那月亮,总是和那一夜的很像。
“不管过去怎么样,现在你该放下了,她是你的妹妹!”父亲说着,点了一支烟。
烟雾,袅袅盛开,静默无声。
曾泉毫不意外父亲会知晓自己对苏凡的感情,可是,到了此时,他还能说什么呢?承认与不承认都无关紧要了。
“你们的事,希悠和你岳父迟早都会知道,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解决好一点。”父亲说。
曾泉苦笑了一下,道:“事已至此,解决不解决,结果都不是一样吗?”
父亲看了他一眼,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也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或许当初你对她的特别感情,只是出于你们的血缘——”
“她并不是我看第一眼就会喜欢上的人!”曾泉道,“虽然我直到现在也不懂为什么会,会喜欢她,可我知道那不是您所说的,血缘!”
“不管是什么,你现在都必须要放下。说起来,即便是希悠和你岳父知道当初的事也没什么关系,过去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父亲顿了下,道,“你是不是怨我让你和希悠结婚?”
曾泉叹了口气,道:“怨不怨都是同样的结果。您说的对,重要的是将来。我很清楚自己的婚姻意味着什么,从当初答应您的那个时候开始。这几年下来,我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孰轻孰重,我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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