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这几天暖和了些,但还是冷的让人打不起精神,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却听见外面小汉川到处乱跑的声音。她离开兴平后,从台城坐船去了楼城,原是计划安置那五千士兵便回京城,怎料晋地大雪,她担心汴水再次结冰,干脆在那里一直待到积雪融化才回来。
驸马邓祎一早就去上早朝,这几天魏王想要开始布置统一后的第一次祭天大典,又要担心兴平的城墙修补工程,还有夏天可能要来的水患。邓祎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出了朝堂便赶去工部,即使晚上回到驸马府,还要熬到很晚。
可今天有些不同,浔阳听见了丈夫的声音,她仔细听时,又听见些许锤子敲击的声响,她看看日头,中午还未到,驸马怎么就回来了。她起身,叫了丫鬟,问了情况。丫鬟说驸马回来后就一直在书房里盯着不知哪里来的木头房子发呆,在里面待了好久了。
公主没说什么,以为驸马是在忙着重修兴平城的图纸。她洗漱了一番,丫鬟给她梳了头。
“你的手真滑。”公主叹道,“你看看我的,哪里是女人的手。”
丫鬟并不敢看,但眼角还是看到了一些。公主的手有些粗大,手掌上还有深一道浅一道的裂痕。
“公主不仅是公主,还要担着魏国的江山,这手自然是要与众不同的。”丫鬟劝道。
“呵,”公主冷冷的笑道,“若是能选,哪个女人不希望生的娇柔纤细,一辈子躺在男人的怀里撒娇讨好。”
丫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想不到公主还会想这些事,驸马爷听了可要高兴坏了。”
公主回头打了一下丫鬟,丫鬟手一抖,原本抓起来的头发散落下来。
“小媛,”公主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驸马怎么样?”
小媛又抓起公主的头发,又从头开始梳。
“驸马爷每天都忙到很晚,不过,”小媛停了下来,看着镜子里公主的脸。
“不过什么,说吧,我不会怪罪你。”公主说道。
“驸马爷好像看不到公主的时候,会变得不一样。”小媛胆怯的说道。
公主叹了口气,双手在腿上搓了搓,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小媛的意思,驸马一直十分惧怕公主,在她的面前,他就成了一只刚出生的小兔子,公主所说的话他除了照做没有别的办法。
“你去泡杯茶端来,我要给驸马送去。”公主淡淡的说道,“楚地那边刚送来的一些茉莉花茶,父王给了我一些,你去取来。”
小媛离开房间,公主闷闷的自己把头发盘了起来,也许是很久没有自己动手了,她还是费了些力气才让它们不再散开。小媛端来一壶茶放在了外面,公主走去,将茶壶抱在怀里,朝书房走去。
公主推门进去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书房里乱糟糟的堆砌着图纸,在驸马的书桌上,赫然放了一整座城池,一座雄伟的宫殿放在正中央,一旁还有其他宫殿的建筑,气势恢宏。公主仔细看了看,她觉得有些奇怪,这并不是兴平城。
“公主,您起来了?”驸马放下手里的活朝她走来。
“你这是什么?”公主疑惑的问道,“我听说你在忙着兴平的城墙修缮。”
“原本是要修缮兴平的,”驸马失望的说道,“前几日工部派了人去兴平,结果发现北部抵御图力人的城墙基本完好,无修缮之必要,便撤了那道旨,原先要调往那里的银子也只去了两成。”
“那这是哪里的宫殿?”公主问道。
“曲沃,”驸马拍了拍手,“不知为何,王上突然要工部领着开始修缮曲沃王宫,这里自曲沃攻下后就一直闲置着,除了把守的士兵,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公主倒了杯茶递给驸马,驸马双手接过,并说了些感谢的话。
“你我都已是夫妻了,何必这样?”公主叹道,“在家里,就别当我是那个公主了。”
驸马抬眼看了看公主,她的眼角有一行泪花,喉咙不断的吞咽口水,鼻孔微张,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驸马放下茶杯,抓起了公主的手,公主闪了一下,却被驸马紧紧抓住。
“公主,怎么了,我说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不是的,”公主默默低下头,“本宫不是个好妻子吧,整日不在家里。”
驸马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手指动了动,触摸到了公主有些粗糙的手。
“你看,别人家的娘子可都是嬉皮嫩肉,你却只能摸到一张砂纸。”公主抽回手,对着驸马苦笑。
“哪有,公主的手是我见过最温柔的手,”驸马说了些甜言蜜语的话,又将公主搂进怀里,“你也说了,都是夫妻了,何必说这些。”
公主靠近驸马的怀里,两人抱在一起,公主在驸马身上擦了眼泪,驸马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马上还要去工部,今天朝议要把今年水利的银子也要拨到曲沃去,各方都要协调一下,听说鹿安那边为了这笔银子,已经上了好几道奏折了。”
“为什么那笔银子也要动?”公主不解的问道。
“天下初定,这银子自然不够花了。”驸马放开公主,从桌上拿了几张图纸,又盯着那木头模型看了一眼,“可别让小汉川给我毁了,好不容易让工匠按着图纸搭起来的。”
公主应了一声,二人牵着手走到外面。公主将驸马送上了轿子,自己则往屋里走,她着急召见家里的管家,问问家里的情况,她几个月不在家,一直担心家里的开支用度和小汉川的学业。她很担心小汉川,小汉川几乎每个月都要换个师傅,他天性顽皮,不服管教,对圣贤毫无兴趣,每天就只会拿着棍子当马,追着下人满世界跑,他今年九岁了,可诗书礼仪却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会识字外,和市井小孩无任何差别。
公主刚喊了下人叫管家来,她的公共,兵部尚书邓士奇的轿子便落了地,他缓缓的从轿子里走出来,下人将他扶进门,他看到公主,先行了礼,公主也喊了声父亲,二人客套了一番,就把邓士奇迎了进去。
“父亲来晚了一步,夫君刚去了工部。”公主抱歉道。
“不碍事,老夫在路上看到了,”邓士奇接过公主递来的茶,轻轻点了一口,“公主,这楼城怎样了?”
“父亲恕罪,父亲管着兵部,儿媳实在应该先去兵部禀报的,”说着便叫了下人去房里把她的盒子拿来,“儿媳已经写好了禀报的奏折,想着明天一早让夫君带给您老,不想您今日便来了。”
“不妨事,”邓士奇笑道,“只要楼城无事,早晚禀报都没关系。”
邓士奇又喝了一口茶,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公主,听说兴平攻下后,您还去过?”邓士奇压低声音问道。
公主心下一沉,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石头。
“父亲,这,儿媳是有要事。”
邓士奇看了一眼公主,他咳嗽了一声。下人把盒子拿来,公主从里面拿出奏折递给了邓士奇,他打开匆匆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公主,老夫知道,您是去收楼城的兵了吧。”邓士奇问道,“魏将军的折子我看过了,他说死了不少新征的士兵,可老夫看了阵亡的名单,几乎都是晋国士兵。台城的守军又报告说公主回楼城时手里多出不少人,这还不一目了然吗?”
“真是瞒不过父亲的眼睛,”公主不好意思的说道,“儿媳只想少些事端,那五千人是魏将军偷偷换过去的,如果让朝廷知道了怪罪下来,恐怕对陈国的局势不利,思来想去,儿媳只能这么做了。”
邓士奇点点头,但并未怪罪。他停了停,听见了小汉川喊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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