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将程小凤送回齐府,中午在天贺寺用的斋菜,打包路过文学馆门口送去一份,没进去见李泰,调头便往务本坊去房府坐席。
房府今天热闹,遗玉到时,门外街边已经停有许辆香车素驾,显然女宾来的不少。
平卉先下车去递了帖子,门处立刻有人来迎,牵马的打扇的,声声安好,遗玉被平彤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一眼这门庭,就被一群丫鬟们簇着往门内移。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登门,三年前被房乔发现他们行踪,房老夫人因病卧床,心心念着当年失散的亲孙,她同卢智在国子监门口就被请到过房家一回。
今日也有来男客,都在别处被招待,女客们通是被请去了抱厦间的花厅坐等。
遗玉来的不算早,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说笑声,守门的仆妇见有新客来,就拉起遮阳的文帘,请人入内。
房府的宅庭是去年新修葺过的,纳夏的花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干净的竹席,落着一张张重棕圆团花纹的软垫,摆着几张茶几,隔间的扇门上垂着珊瑚珠帘,里面也有说话声,屋外容了一半人,十多个人正席坐着说话,吃些茶果,席间散漫,看起来并没有刻意安排座次。
“魏王妃到。”
引路的侍女朝里头报了一声,外间的女客们便纷纷起了,朝遗玉行简礼,遗玉扫了她们一眼,冲当中一两个相熟的轻轻点了下头,便被引路侍女直接带进里间。
珠帘那一头,又是另一番光景,来的人约有七八个,比外面的女人衣着分明光鲜许多,红绸翠裳,金钗玉串,年轻一些的,眉间还贴着精致的花钿,以三瓣的桃红为多,本有三分姿色的,也被这玲珑艳丽的花钿衬多五成。
这是京城最近流行的妆容,因为要调金箔,粘鱼胶,剪起来麻烦,贴起来也不舒服,遗玉还没有尝试过。
房夫人坐在东处,壁着门窗,近秋尤热,因为将足月子,她下身还盖着一条小巧的红绒丝被,屋里几处角落则摆放着冰盆降温。
她精神看着不错,只是脸色有几分产后的蜡黄,见到遗玉进来,便扬起笑脸,点头道:
“魏王妃来了,我这身子不便,就不起见了,还望你莫怪。”
屋里头都是有来头的女人,有公主在座,主人家是正品级的国公夫人,遗玉在这里头的身份并不算高,因而除了高阳站起来,其他人都是坐着同她打了招呼。
“四嫂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好半天了。”
虽是下嫁,但再怎么说都是房家的儿媳,高阳今天是不得不来,好在听说遗玉也会到场,才会早早来到这里等人。
“前坊人多,遇见有一家迎亲,便换了一条路走,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遗玉同她坐下,又看了一圈屋里,是没见高阳和长孙夕在座,就不知是没请到还是还没来。
“直接叫他们让路不就得了,换什么道啊,对了,我同你说啊,那天我不是到西市去看人击鞠,那个......”
在座都有听说高阳公主同魏王妃关系好,今日见着,才是长了见识,高阳这嚣张跋扈的呛药包,京中权贵女子出入,有几个没吃过她闷亏又不好做声的,但听她同遗玉说话时候连自称都免了,时有笑容,言辞亲密,可见一番。
遗玉正侧耳听着高阳眉飞色舞地讲着那天击鞠比试的精彩,门外就有下人报说,长乐公主和汉王妃到了。
遗玉抬头去看,片刻就见人拨了珠帘进来,这一双位高尊显的姑嫂,样貌是一等一的美丽,到了哪里都有种夺人眼目的稀罕,尤其是长孙夕,遗玉还记得过年时候见她们两个,长乐公主尤胜一筹,但半年过去,她眉眼开化,两人再站到一处,已可见高下,但长乐胜在通身的气质,正统的皇族公主,李唐王室的嫡长女,生而就高人一顶。
“见过公主,汉王妃。”
见这两人进门,屋里的人,有一半都起身相迎,待她们两个落座,才又坐下。
长乐坐下便问询房夫人的身体,对遗玉视若未睹,长孙夕同邻座一位夫人说了几句话,扭过头,好像是才发现遗玉在场,敛起眉,又松开,眉心处金箔剪成的菱花一开一合,惊讶道:
“魏王妃也在。”
不光是她,来客见到这三人同时到场,同是觉得古怪,上元节时候,京中一群年轻贵女从东都会的酒楼闹到太极殿前,知情人不少,都晓得魏王妃同长乐公主还有汉王妃的恩怨,暗地里都有默契,通常请客坐席,是不同时邀请这三人的。
被提了名,遗玉对着她点了下头,“前日收了房夫人的邀帖,这便来了。”
她不在意长孙夕的画外之音,高阳却不乐意了,“怎么你能来,我四嫂就不能来么?”
长孙夕笑笑,不同她争强,顺着话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少在席上见到她。”
高阳哼了一声,便扭头继续同遗玉说话,又有通情达理地出声打岔,这便将一起小冲突无形地化解掉。
等人来齐,一众女客便挪到宴厅去用坐席,当中隔着一条游廊,不与男宾同席。
礼部来人在厅堂上把礼数做了周全,贺词祷文念罢,客人们才纷纷送礼,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银铃银锁的并不稀罕,遗玉见到有人送了一对精雕细琢的梨花小木偶,巴掌大小,背后带有拉绳,一拽动便会手舞足蹈,很是有趣。
本来新生的孩子最好是不见客的,但在一群人的攒动之下,房夫人还是被说动,叫侍女到后院去传奶娘,抱孩子过来。
在座都是已婚的女子,多对孩子喜欢,这等人工夫,便有些兴奋地闲聊起来,就有人对房夫人恭维道:
“要我说啊,还是您有福气,这人到中年还能得来一女贴心,当真叫人羡慕。”
一群人应声附和,把房夫人哄的红光满面,嘴上却感慨道:
“你们哪里知道我这一回是受了多大的罪,这才得出一个宝贝。”
遗玉是从高阳嘴里听说她被房之舞吓得早产的事,知道她这会儿在感慨什么,但其他客人就无从得知了,只当她是在感叹女人生育不易,有过经验的人都是连连点头,却在此时,长孙夕冷不丁地娇笑一声,抛出一句:
“呵呵,夫人要觉得这是受罪,不妨就想想那些连这罪都受不着的人,她们还不知怎么羡慕您呢,只可惜命里福薄,是注定要无福消受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一愣过后,便听出她话里暗指,下意识就朝遗玉看去,前段日子*里传出话来,说要给几位皇子立妃纳侧,当中引人议论的就是魏王府那份,成年的皇子府上,只有魏王一人无子嗣承继,加之魏王妃一人居府,无姬无妾,这一年多还没有动静,就更惹人主意了。
遗玉知道长孙夕这是在指桑骂槐,暗皱眉头,道这女人一回不找她麻烦就不痛快,本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难看,但无奈是身边坐着一包呛药,想不惹事都难。
“啪”
高阳重重放下酒杯,竖起眉毛,“你这是在说谁呢?”
长孙夕笑笑,心平气和道,“公主这是生的什么气,我不过是有感而发,你以为我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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