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从甘味居出来。卢智被人叫走,遗玉和陈曲一路散步回了坤院,天还微亮,快到院子门口时候,远远看见守门的两个仆妇正同一个穿着不俗的陌生妇人说话。
起初遗玉并没在意,院里学生的家人到宿馆找人这种情况很是常见。只是其中一个仆妇看见她后,却对那陌生的妇人指了指她,然后那妇人便一脸惊喜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遗玉心头一跳,隐隐有种不妙之感涌上,果然那妇人跑到她跟前一步处停下后,语气有些激动地问道:“可、可是卢小姐?”
“你是?”遗玉并没回答,反而朝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像、真是太像了!”那妇人也不理她,自顾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而后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位夫人若是无事,还请借过。”遗玉微微垂下头避开她投在自己脸上过于热切的目光,一手拉着陈曲就要从她身边绕过去,可是刚走两步就被她慌忙伸手拦下。
“瞧我!这、这都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孩子,你现下可有空,陪姨去个地方可好?”妇人强忍住激动。眼眶有些微红,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拉人。
“对不住,我这会儿没空。”遗玉听到她的自称,脸色更是深沉,一侧身躲过她朝自己左臂伸来的手,表现出一副不愿意同她多谈的模样。
“你、你...你别走啊!”妇人这才发现了遗玉有些不合作的态度,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张开手臂拦在她的前面。
遗玉顿感头疼,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没有想到那边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兴趣与对方来上一出十二年后再相认的戏码。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学生都吃过了晚饭回院,路过的看着她们这样子,纷纷回头打量,有好奇心重的还站在不远处观看起来。她这几日正是“出名”的时候,真是不想再惹出什么话题来任人议论。
“夫人,怕是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得你。”
“那是你不知道!孩子,你是不是还有两个哥哥,带我去见见他们好吗?”
遗玉暗叹一声,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出声对她道:“你先随我来。”接着她吩咐了陈曲先回院子,而后带着目露喜色的妇人转身朝学宿馆后门走去。
在宿馆对面的街边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遗玉对那妇人道:“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
“你跟我去个地方好吗?”妇人眼神透着说不出的祈求。
遗玉却摇了摇头,“你若是没话说,那我便回去了。”说完她转身作势欲走,对方才赶紧又伸手拦下她。
“好好。我说、我说。”
遗玉将双手缩进了袖子里面,看着她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上流露出的复杂神色,静静等待着她开口。
好半天,她才将表情定在哀伤这一格上,“我、我是你亲姨。”
“噗哧”一声,遗玉笑了出来,两只眼睛微微弯起,语气带了些调侃,“夫人,您该不是得了癔症吧,这大白天的怎就说起胡话来。”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的妇人一时只愣愣地看着她笑,嘴巴微微张着,竟是不知如何接话。
遗玉眉头一挑,神色很是轻松,“我可从没听我娘说过我有个姨来着,您又是打哪里知道有我这么个外甥女的?”
“我、我...”妇人本来心中有着九分主意,可此时却被遗玉的态度打消了一半,一时间也开始有些怀疑起来,到底这事情本就是不大确定的,这世上毕竟巧合是多了去的,以前他们也曾经误寻过不少人。这次该不是又找错了?
遗玉看她表情,便已经猜到对方尚不能确定自己身份,神色更是轻松起来,“怎么,您说不出来吧,呵呵,夫人您若是想认亲,还是看看清楚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遗玉转身就要走,却不想那妇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扯她,她挣扎了两下,却从袖袋里面抖落出一件东西来,正是一件彩绣荷囊。
妇人看见她掉在地上的东西,快她一步弯腰捡起,遗玉眉头一皱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她转身避开,妇人动作极快地翻看了荷囊,一边转身挡着她的手臂,一边迅速扯开囊口,再看清里面的纹路后,顿时呆愣住。
遗玉趁她失神一把扯过了荷囊,又瞄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刚暗道一声不妙,就被她一把搂住。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遗玉不想挣扎,怕肩膀扭到,只能有些情急地喊道。
“不、你别走,怎么你就不承认...对、对,你那时候尚未出生。肯定是还不知情,我是你亲姨,你母亲是我三妹,你还有个两个舅舅,你外公和外婆都还尚在。”
“放开我!”遗玉不想听她多说,便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妇人却将她搂地更紧。
“孩子,你信我!我认得那荷囊,那是岚娘亲手绣的,我知道你们一家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母亲心中有怨也是应该,可是当年咱们也是逼不得已的...都怪那个畜生!等知道了你们沦落在外,已经是寻不着人了,呜呜...这十二年了,你可知道咱们从没断过一天寻你们!”
听见她最后一声有些撕心裂肺地喊叫,遗玉一时愣在当场,也忘记了挣扎,妇人就垂头趴在她肩上,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喃喃说着:
“丹州、衮州...晋州...太原、安洲...这大江南北,老爷子亲自带着人马,寻了你们整整十二年,腿也瘸了头发也白了。娘更是哭瞎了一双眼,咱们也曾当你们早就死在那些偏地的暴*中去了,可老爷子就是不信,好孩子...好孩子,可怜可怜你外公...”
后面的话,妇人说的不清不楚,遗玉更是垂下眼睑,默默地任她抱着自己,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对方,然后坚持她认错人了,可是她没办法。她承认在听了这般不似虚假的解释后,她心软了。
“小玉!”
遗玉有些迷茫地回过头去,看着一脸紧绷的卢智从宿馆门后朝她们跑来,在离她们还有几步远就伸出了手臂,下一刻遗玉便觉得一股大力从右肩传来,卢智生生把那仍在哭泣的妇人从自己身上扯开,然后小心地把自己护在一旁,侧头有些担忧地询问: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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