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知道聂斐那边忙,正酝酿着结束掉这次通话呢,那边沉重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已然是季叶的声音:“聂大哥是么?我是季叶。”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季叶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资料,声音开始颤抖,“你那个邻居,是姓钱么?”
这事儿刚才夏世安说过,他的母亲是叫钱婉。聂云不假思索点了头,反应过来季叶看不到时又“嗯”了一声。“对啊,叫钱婉。”
蓦地,电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心颤。
季叶急急忙忙地来了一句,“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聂云总算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劲,便如实告诉了季叶这家医院的地址,静候着他们过来解答他心中的疑惑了。
等他回到聂芷身边时,聂芷却靠着椅背睡着了,夏世安坐在一边,神情落寞的模样让他为之心疼。他小心地把聂芷抱起来落在怀里,眉眼满是温柔地垂眸看了眼她,他庆幸自己这一生平坦顺利,庆幸自己现在还陪在聂芷母女身边。
“叔叔。”
夏世安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握拳望着他神色沉静。
聂云“嗯”了声,尾音上扬而轻微,他单手拍拍右边的座位,轻声道:“先坐下,好好休息会,你母亲很快就没事了。”
夏世安乖顺地坐过来,也许是因为聂云身上有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父爱。“叔叔,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吧?你会看不起我们么?”
说来夏世安就算重生也不过是个孩子,这带着天真的语气让聂云也认真起来,他摇摇头。目光和善。“不会的,你母亲善待你和你的奶奶,甚至没有一点恶习,而你自小聪明,我只钦佩你们,却不曾看不起。”
聂云说的是真心话,但凡这世上还有能活得所有事情都为人所赞同的人。这世界恐怕早就颠覆了。人因不完美而完美。小小的污点永远掩盖不住一个人绝代的风华。
夏世安偷偷舒了口气,他悄悄瞥了眼聂云毫无波澜的面容,在心里略微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他的母亲遇上的不是这个男人呢?只听说陌生人受了伤便能出手相助。还一路把他母亲护送过来,甚至连医药费都是他垫付的。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该多好,聂芷是自己的妹妹也不错,可为什么他遇上的却是这样的生活呢?
他打小就过着清贫的生活。一年到头就两三套衣服可以换,就算母亲洗的勤快洗的干净还是会受到别人的嘲笑。他的作业本和笔都是破的不能再破的。他的书包也还是母亲自己扯了布做成的。因为家里有个好吃懒做还喜欢逛街的奶奶,父亲更是游手好闲只等着母亲的钱来周济,他从来不敢跟母亲讨要别的什么。
可如今看到聂芷身上干净崭新的衣服,款式新颖而甜美。跟商店里摆在橱窗里的一样好看而让人心生羡慕。而且聂芷有巧克力有零食,她有父亲的疼爱,她的生活那么幸福。为什么得到这一切的不是他呢?
心绪有往阴暗处发展的趋势,夏世安一个激灵惊醒。他都在想些什么?莫不是因为别人的出手相助而得寸进尺?
别人的生活再好都是别人的,他可以羡慕,但绝不能嫉妒。因为嫉妒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那往往意味着他想剥夺别人的东西,是绝对不能算道德的。所以母亲打小如此教导他,就算他听得一知半解的也还是尽量在往好处教他。他不曾弄懂过母亲为何不自己成为他的榜样,他也不懂母亲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却依旧不离开这样的生活,他心底最黑暗处也曾讨厌这样的母亲,可到后来,看到母亲勤勤恳恳地工作,尽量维持他与钱英和夏世安的关系,他又开始喜爱母亲。他的母亲不论如何,都尽了她最大的力了。
聂云却是不知道夏世安这几分钟的想法,他手里怀抱聂芷,觉得这世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在身边的时候温暖满足,哪怕就只是陪伴也甘之如饴,这是亲情的力量,也是他终于肯安心做好一个父亲的保证。
十几分钟后,披着米色大衣的季叶和聂斐匆匆赶来。聂斐纯黑的及膝风衣上还沾染着风雨,倒叫聂云怔楞了一瞬,外面竟是下起雨了?
季叶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脏兮兮的萝卜头,心中了然的同时步伐一顿,转而加快了速度前去。
“你们来了啊,钱婉还在手术室里面,不过不用担心,之前我看过她的伤势并不严重。”
聂斐微笑,顺手揉了揉熟睡中的聂芷的脑袋,蓬松柔软的手感让他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今儿这一天他都过得跌宕起伏的,先是侦探社告知他们钱婉乃是季叶的表姐,现在聂云告诉他们钱婉进手术室了,一些东西瞬间被串联起来。
季叶却抓住了那个小萝卜头,急切问道:“你是钱婉的孩子夏世安么?”
资料上的孩子面容跟眼前的相差不了多少,只是亲眼见着的夏世安更瘦弱一点,季叶看到他缓缓点了点头,心头一松。“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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