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不止在城王府里盛放,京中热闹之处都有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花的身影,皇宫这种最爱附庸风雅的地方就更不必说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名种荷花在这里都找得到,皇后坐在凉亭里跟一帮嫔妃赏荷闲话,小太监跑过来密语:“娘娘,三皇子进宫面圣去了。”
娘娘笑得更温柔了些,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笑眯眯道:“做得好,小兔子,去打听打听他说什么了。”
小太监原本的名字并不是小兔子,他姓涂,原先是叫小涂子的,后来有一次他挨了板子哭得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皇后看着有趣就赏了他一个外号就叫小兔子,久而久之,宫里反而没有人叫他小涂子了,只记得他叫小兔子。
小兔子塞了大把的银子给御书房里的掌茶太监,说是外面热得难受,御书房凉快求掌茶太监垂怜,让他在这里躲躲凉快,掌茶太监收好了银子尖着嗓子说了一声:“那你可别乱跑,出了事皇后娘娘都救不了你个小兔崽子!”
“是了是了,晓得了,公公您忙去吧。”小兔子哈着腰连连答应。
“嗯,知道就好。”那掌茶太监托着个茶盘弯下腰往御书房里碎步无声的走了进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三皇子,想着真是同人不同命,那城王爷进宫面圣的时候是何等的硬气贵气,再看这三皇子,啧啧,都怪他摊上了一个出生不好的娘亲。
出生不好的三皇子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的背弯得比掌茶太监还要夸张,声音比最虔诚的信徒还要恭敬,说话用词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提炼出来的最完美之词,他对着他的父皇大人百般躬顺,只差上前去抱住皇帝的脚亲吻一番以表忠心,但纵使他如此,竟然不会让人觉得谄媚,这也是他的本事了。
“父皇,儿臣自幼不在宫中服侍您,万分遗憾,此次回京也是得父皇恩宠,每日更是惶恐不安,日夜想着愿为父皇分忧,以补过往多年之憾。”
皇帝听了他的话莫名笑了笑,看不出是何意思,只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想如何替朕分忧?”
“回父皇的话,儿臣愚钝,京中百官皆道可冲撞父皇亦不可开罪城王爷,大哥一心为父皇分担朝中事务固然辛苦,但名望过盛却非好事。”这话有贬有褒,方景悟真是一个把说话之道拿捏到极处的人。
皇帝终于有了一丝丝兴趣,问道:“那你以为呢?”
“往日京中有左相大为父皇制衡城王爷,城王爷倒也有几分收敛,但若失去了这番制衡只怕不妙,儿臣私以为如今城王爷京中独大,有逆父皇威严。”方景悟说到此处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正好撞上皇帝打量他的目光,连忙又把头垂下去继续说道:“父皇圣明,想必已有对策。”
“且不论朕是否有对策,你欲如何?”
“儿臣不及父皇智慧万分之一,只能想出愚策,想来若京中再有一股力量可以平衡城王爷,便可破除眼前之境。”方景悟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主题。
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不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只说他心中有打算,让方景悟回去。
方景悟胸中那些大策论便没了机会说,原本他想了诸多主意都是用以制衡方景城的,前提只有一个,让他有个王爷爵位,在朝中有个可以说上话的官职,给他一些实权,他就能上升一步。
但皇帝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方景悟这絮絮叨叨一堆,谁知道皇帝听进去的是哪一部分?
他万分不甘,却又不能表露半点,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又难看,傅崇左入监,方景城独大,本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为了这个机会暗中策划良久,却落得一个不明不白的前程!
小兔子躲在后方看着方景悟退下,认认真真谢过掌茶太监的恩德,谢得掌茶太监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快步小跑回到皇后那里回话。
皇后听了沉思片刻,附在小兔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小兔子连连点头。
“清楚了吗?”皇后最后问道。
“清楚了,娘娘放心。”小兔子应道。
“去吧。”
小兔子来不及擦擦汗,便又继续快步小跑回到自己住的屋中,翻出藏得严严实实的笔墨,这笔墨来得可不容易,是杜先生辗转了几道才放到自己手中的,他写了一些蝇头小字,揣在怀中又一路小跑到御花园,跑得太快让石子绊了个跟头,他哎哟一声拍了一下地板,骂骂咧咧,又连忙爬起来继续跑去传话。
过路的御林军侍卫笑了他一声无用的阉人,帮他把路上的石头搬开,看着癫着屁股跑远的小兔子,捏了捏掌心的纸条,继续巡逻,年轻的宫女看着这些英俊高大的侍卫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直视,只是挪了步子跪安。
等侍卫走远宫女弯下腰来摘了一朵路边的野花,顺手擦了擦脚上的泥巴,又裹进了那张纸条。
后来那张纸条在她浣洗衣物时,顺着流水游出了暗渠,被一双手捞起,送到了杜先生手里,杜先生又交给了他的少主,方景城。
“还真是个野心勃勃的三皇子。”方景城看完之后如是说道。
“皇后倒是聪明。”杜畏说道。
“咱们来做一回黄雀。”方景城笑了一声,“叫傅问渔过来……算了,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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