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低着头,踩着巷道的积水,缓缓走着。
或许是没看见段天道的脸,或许是害怕枪声暴露自己,又或许对这一男一女实在提不起什么警惕心,周围隐藏的人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段天道知道,自己的脑袋起码被三把枪同时指着。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
不说他自己的反应和强韧的身体,有林涵在身旁,只要枪手手指有扣动扳机的意思,林涵就会以身体阻挡子弹的同时,爆掉对手的脑袋。
有时候,人多并不意味着厉害。
这个道理,毛伟恐怕还不明白。
“是你?”
当段天道和林涵转过堆放的废弃物时,六个人出现在眼前。
面色阴沉的毛伟,就站在墙壁和废弃物之间。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夹克,看起来就和一位普通工人一样。只有当他抬起头,用眼白占了大部分的眼睛看着慢悠悠转过废弃物出现在眼前的段天道,露出恶狠狠的光芒时候,他才像那个身居高位十几年的上将。
就在他叫出声来的同时,身旁的人也迅即举起了枪,瞄准段天道。
“是我。”段天道憨憨地一笑,亮出手里的匕首:“说吧,杂种,你想怎么死?”
……
管诚是一个小职员。
那种外表文弱老实有理想却没有多大的野心,有些能力但又不足够出众,智商够用情商却差那么一点,能和人友善相处却无法左右逢源的小职员。
这样的人,在城市的街道上有很多。
他们似乎有着相同的外貌,相同的衣着品味,相同的沉默寡言的性格乃至相同的人生轨迹。
他们无声地从你的身旁经过,或者出现在和你聚会的朋友中间,带着有些羞涩又渴望融入的笑容安静地坐着,看别人高谈阔论欢声笑语。
通常聚会到深夜的时候,他会接到家里的电话,然后有些慌忙也有些尴尬地告辞。不过也可能在某一天,压抑到了极点的他,会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灌得伶仃大醉,然后醉眼惺忪的拍着胸口吹牛,胡言乱语,或哭或笑。
而当他清醒之后,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就还是那个羞涩的小职员。
如果他不幸记得喝醉时的丑态,那么,他会觉得很丢脸并很快从你眼前消失。
直到很久以后,你在茫茫人群被人惊喜地叫着名字,回过头却不记得他是谁。
管诚就是这样一个人。今年三十七岁的他在银行工作,拿一份勉强能保证家人温饱的工资。
虽然在这样的乱世,能够保住一份工作,已经是很让人骄傲的事情了。不过只有管诚自己知道,这个饭碗并没有自己的妻子和子女希翼中那么牢固。
如果不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心肠还不错,部门里又需要自己这样任劳任怨埋头工作的人,恐怕这份工作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管诚不抽烟,因此也不像其他同事那样在有阳光的那一边露台上三五成群地抽支烟聊聊天。
在需要休息换脑的时候,他喜欢抱着一杯咖啡,钻到公司大楼背面的露台上,静静地呆一会儿。
虽然那边的风比较大,景色也不怎么好,不过却胜在清静。
在这个堆放着杂物很少有人会来的露台上,他能够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五分钟,去为这个月的薪水中多了一点额外的奖金而兴奋,或者花时间考虑一下诸如移民,孩子的教育,以及渐渐紧张起来的家庭开支这样的问题。
而当这一天,管诚走上露台抱着咖啡往下看的时候,他却看见楼下那条自己无数次看着发呆的熟悉小巷里,停着一辆风格粗犷的军用越野车。
废物堆之间,几个人在静静地对峙着。
七个男人,一个女人。
带着女人的那个男人,手里反握着一把匕首。
而另外一方,则是五名彪悍精干浑身仿佛都透着豹子一般生猛劲力的汉子,簇拥着一名身穿夹克的五十来岁的男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半侧着身体,右臂平举,手中握着黑色的手枪,枪口对准了那个手握匕首的中年男人。
管诚一下子就傻了。
他张大了嘴,只觉得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两脚发软,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他飞快地蹲了下来,把寒毛倒竖的后背贴在一个大纸箱上,哆嗦着透过栏杆的缝隙往下看,手中的咖啡杯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而摇晃着。
春日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被城市错落的高楼和连片起伏的屋顶切割得支离破碎。
投入小巷的阳光,是从远方两栋摩天大楼之间穿过来的一条斜斜的金色光带,只照在小巷一侧墙角,将整条小巷从中剖开,一半明媚灿烂,一半黯淡阴森。
废物堆里的金属,玻璃和地面的积水,在阳光下反射着光。
男人和女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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