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老爷膝下共有九名子女。
老大闵素筠,老三闵庭析,老六闵庭桉,老七闵素筵,老九闵庭柯都是正房大太太所生。大太太年长闵老爷三岁,贤良淑慧,夫妻间相敬相爱,还算和谐。只可惜怀闵庭柯时年纪已大,生产时受了不少苦,之后身子一直虚弱,中医西医请了无数,却始终没有调养好,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闵庭析虽排行老三,却是长子,闵老爷从前是想把家业都传给他的。闵大太太离世后,闵老爷受了几房姨太太挑唆常常责问他,闵庭析又是驴一样生犟的脾气,受了委屈不会替自己解释,父子间的关系越来越冰,到最后闵庭析干脆当兵参军离家出走。也算他有本事,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因伤退伍时已经官至少校,重回上海后受从前的长官器重引荐,直接进入令无数人眼红的政府部门工作。如今世道虽然艰难,他却混得如鱼得水。因他出走,闵老爷好一阵气,不得已把家业全交给了次子闵庭桉。
剩下的老二闵素笭,老四闵素笎是二姨太所生。闵庭柯祖母还活着时,一手把持着闵家内院的大小事务,也是由她做主,为闵老爷娶了这位二姨太。
老五闵素笳是三姨太所生。三姨太从前是位不红不火的花旦,趁着给闵家老太太过寿时唱了两天堂会,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顺势勾走了闵老爷的魂,死活不肯放人,强留下收了房。闵老夫人嫌她出身不高,活着时一直变了法的磋磨她,三姨太咬牙切齿地熬到她死,才算翻了身。
老八闵庭栛是四姨太所生,四姨太也是所有妾室中唯一生了儿子的。闵老爷虽然一生博爱花心,但对祖宗留下的规矩却一点儿不敢擅改,嫡庶有别,便是四姨太怎么央求商量,他临死时也只分了闵庭栛位于陆家浜一带二进的宅子一间。那房子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气得四姨太大病一场,几个月下不得床。
还有一位五姨太,出身小门小户,因当时家里与闵家有些业务上的合作,为了奉承闵老爷,这才被迫嫁过来当了房姨太太。谁知进门不到一年闵老爷就没了,也就没有生养。
闵庭柯在闵家子妹中排行最末,他出国离开时闵老爷还在世,几房姨太太对他虽说不多亲近,但碍着面子也都送了东西。如今他学成归来,原还想打听下几个哥哥姐姐的近况,抽空探望一下,见大姐这个态度,也不敢问了,心里暗暗琢磨着向别人打听也是一样的。
他长长松了口气,半靠在舒服的沙发上,耳畔是闵素筠指挥后厨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多放些香菇,庭柯最爱吃那个。”“这个也切一点儿,牛肉要薄一些才好。”“那个骨头要煮的烂一点儿才入味。”
闵庭柯舒心一笑,仰头望着高高的棚顶,闻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一颗空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
沙发一旁摆着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放着一台转盘式的电话机,桌子下面还带着一个小抽屉,中间镶着金色的小拉手,十分精致。
闵庭柯尚未出国前,闵家就一直做木材家具生意,因为款式新颖结实耐用,口碑向来很好。后来更是和国外一些厂商签了合同,闵家的家具就此出口到了海外,因为物美价廉,销量非常不错。闵庭柯能够出国读书,也是通过中间一个商户帮忙牵的线。
这张红木桌看样子倒像是闵家家具厂生产出来的。
他正仔细打量,摆在桌上的电话突然铃铃地响了起来。突兀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本能向后躲去。等反应过来时,才哭笑不得地伸手要去接。
闵素筠快步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你别动,怕是要找我的电话。”抢着接了起来,说了声‘喂’,又问找谁。
等对方开了口,她才笑道,“老三,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过来?怎么?政府那头又要开会……什么会呀,三天两头的开,让不让人活了。今儿是庭柯回来的日子,你不是早答应了我要来一起吃饭的吗……罢罢罢,来不了就来不了,又没人上赶着下帖子去请你,你急什么?庭柯……”似乎是三哥关心起了自己,闵素筠有些不安地挪了下身子,背对着闵庭柯,“庭柯就在我身边呢,你有事找他吗?”
闵庭柯站起身,伸手要接电话。
闵素筠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语带警告地对着话筒说,“你还没见到他的模样,清瘦得不成样子,我已经吩咐张嬷多准备些补品给他调养身子了。如今刚下了船,脚还没站稳,人正乏着,你别提些没用的事情烦他。”说着,一脸担心的把话筒交到了闵庭柯手中。
闵庭柯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来不及细想,话筒里传来三哥熟悉的低沉嗓音,“你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还没个谱吗?”应该是在回闵素筠的话。
闵庭柯尴尬地咳了一声,“三哥,是我……庭柯。”
闵庭析一愣,忙答应了一声,“是庭柯呀。怎么样,回来的路上辛苦极了吧?我原定今天要回去为你接风洗尘,不成想法租界那边又闹起事儿来,你不知道,这群没进化好的黄毛猴子十分难答对,上头要我们开会研究出个解决方案来,今晚怕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开了。你今日暂且好好休息,我忙完手里的事,马上就去看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人要,家里若是没有,就让福生出去采买。若信不过他,就让下人打电话找我或是找你三嫂。你三嫂听说你要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还说要摆席为你庆祝,我怕她风风火火的打扰了你休息,扯谎说你要下星期才到,正好给你腾出工夫来养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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