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柏言回来上海,并不晓得他跟家里撒谎的事。家里对她态度虽不像刚嫁进来时那样热情,却也不像那次离家后那样决绝。徐太太像往常一样招呼他们,看得出她在讨好柏言。徐父只说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住着;就不再多看她一眼。
柏言找了秦妈吩咐一通,秦妈对柏言一向忠心,她领着韵清回房。她关上房门,将柏言的用意说与她听:“少奶奶,大少爷说了,他跟老爷太太说你怀孕了,她怕你跟他们相处尴尬,已经和太太打过招呼,不用同他们一同用饭,我会单独安排。”
韵清真是哭不出笑来:“什么,柏言这样说谎很快会拆穿的。”这可不像他徐柏言的作风。
秦妈轻声在她耳边说:“要想不拆穿,那少奶奶你跟少爷这两天就要努力了呀?”
韵清被她说得脸上通红,转过身去。
秦妈继续说:“二少爷平时都住学校里,一星期才回来一次,大少爷已经跟他说过你回来住的事,想来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这倒是她最担心的,亏得柏言细心,替她想得周全。
秦妈接着跟她又说了许多,她都没听进去,她心下想着自己这怀孕的谎怎么圆过去,也暗怪自己到现在也没一些动静。
柏言回来,她埋怨地看他:“你撒了这个谎,不出一个月,就要拆穿了,到时不是更难堪?”
他却难得俏皮起来:“不会吧,我这几天这样努力了。”
这样不害臊的话,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又是羞又是怒的:“你说什么呢?”
柏言却又正经起来:“我想你快些生个孩子,以后忙着照顾孩子,就不会去外面乱跑了。”
她也想,生个孩子,一切尘埃落定,任谁也别想拆散了他俩。
只是柏言第二日一早就接了电话赶回南京去了,他都来不及单独跟她告别。她也是从报纸上看到新闻,七七事变了。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徐老爷在家里高谈阔论,将日本人骂得狗血淋头。大街上到处是抗议的学生,时不时传来高亢的口号声。
她极想知道柏言的一切,却不敢打电话问一句,只有整夜整夜的思念。她能得到消息的渠道只有报纸。徐太太每日念佛保佑,而她只有把一切担心与相思记在本子里。
那日徐柏华匆匆回来,进家里收拾东西,口口声声腔说是要去从军,保家卫国。她听得他的声音,故意躲在房里不出来。
徐老爷阻止他,家中已经有一个儿子从军了,另一个儿子也要从军,莫不是要了他的老命。柏华却叫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徐老爷终是斗不过儿子,见他夺路要逃,也顾不了那么多,叫道:“韵清,韵清……你也出来劝劝。”他这也是病急了乱投医。
徐柏华听了,果然立住了脚步,他终究难忘了她。
韵清缓缓开了门,她希望他已经走了,那样就不用面对他了。
他转向她,看她那样安静地立在那里,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
叫她怎么劝,那样尴尬的关系,她不敢看他一眼,心虚地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弱弱地问道:“父亲要我劝什么?”
徐父声音颤抖:“我们家柏言已经参了军,柏华再去,我怎么放心。”
于一个父亲而言,他所担心,不无道理;但于妻子而言,她的丈夫在,担着生命危险,有人相帮不是更好;何况家国大事,热血男儿,怎能阻止。她横了心,并不相帮于谁:“人各有志,父亲应该支持才是。只是二少爷,救国方法有多种,你又未受过训练,头脑一热就去参军合适吗?”
柏华别过脸去不看她,心中隐痛:“嫂子不必劝我,保家卫国是我辈铮铮男儿理所当然的事,你只管在家照顾好父母就是。”
“你嫂子虽说怀孕了,可到底还不知道男女,我两个儿子若死在战场上,我徐家不是要绝后吗?”徐老爷终是把她最担心的说了出来,却不知道,这只会更坚定柏华离开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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