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妃见太后的语气有些沉闷,不由缓了神情,笑说:“兰妃在世的时候常同臣妾说,天下最英俊的男人都在皇家了,陆家又善出美人儿,两样最美的遇上,所以堇王殿下才会长得那般英俊。”
太后颌首笑起来,“可不就是英俊,堇王,还有那个霖玉,皇子里头最俊的就是他们俩兄弟了。”
陆太妃陪笑说:“臣妾记得,当初万岁爷给堇王殿下定下慕容家的姑娘,兰妃还跑到您跟前来闹别扭,说什么堇王那么俊,怎好找个那么丑的王妃,要是这个王妃姓陆就好了,说不定能生出个天底下最最俊的闺女。”
太后笑意更浓,兰妃是个直爽的心性,又是从小在她身边寄养大的,她说完那些别扭的话,不仅没气着太后,还被大家笑话了好些年,“堇王后来可不就纳了个陆家的女郎做侧妃,一连生了两个都是小子,个顶个的英俊。”
嬷嬷们端上莲子羹,陆太妃接过一碗端给太后,亲自伺候她垫了隔热的巾子。太后瞧她有心事似的,关切的问了两句,陆太妃也没说出什么,直到两人相对用完羹汤,陆太妃脸上那抹欲言又止仍没有褪去,太后才觉得事情要紧,吩咐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下,问她:“什么事儿扰得你这般?都这把年纪了,你还和我拐弯吗?”
陆太妃嗫嚅了半晌,抿唇说“其实,腊月的时候方涛家的进宫想求臣妾同您讨个旨。”她两条远山眉间氤氲着愁云,似乎困扰了好些日子。
陆方涛是陆家这一代的正宗传家,任殿前都指挥使,从二品的差,相较于已经告老的陆阁老,陆家这一代怎么说都是败落了。一部分原因是子侄不争气,还有一个原因,要怪陆方涛夫人娘家不得势,帮不上陆家在朝中周旋。
太后对陆方涛的夫人向来不待见,听陆太妃无从开口的语气,以为那人又来向陆太妃要东西了呢,太后“哦?”了一声,问道:“讨旨?他们家那几个小子不是连会试都没过,要讨什么旨?”
陆太妃面露尴尬,陆方涛这一支虽然和她算是两脉,但她毕竟也姓陆,太后说者无心,她还是不由红了脸畔:“嗨,这事儿其实怪我,方涛家的腊月里来宫中看臣妾,说起兰妃曾经授意过她婆婆,要给靖安王指个陆家的嫡姑娘做正妃。”
太后一听这话,身子都坐直了。
陆太妃接着说:“陆家从前年岁上没有合适的,也就一直没提,但如今靖安王正妃一直虚悬,陆家姑娘今年正月又正好及笄,方涛家的说是兰妃的心念促成,本是一桩好事,臣妾原打算过了十五慧王的事儿过了,再向您来讨旨,可没成想……”
“唉呀!”闻及此,太后也可惜的叹了一声,皇帝也一直是要赐陆氏殊荣的,陆家这么多年也没一个身份合适的。太后惋惜道:“这事儿赶巧儿了,那日年宴后皇帝来看哀家,说他瞧见霖玉孤零零坐在殿前,还是个孤僻的性子,身边儿连个亲厚的人都没有,他也已经二十好几了,太子长子都快比他高了,从前皇上一直想把宋家的宋阿娇指给霖玉,但宋阿娇的娘毕竟是那样的身份,他不想委屈了霖玉,这次宋知章请旨改立开国侯世子,皇帝一下子就想到了指婚,这才成全了他和宋家。”
腊月时开国侯忽然上书要改立开国侯世子,年逾四旬的吏部侍郎宋世平告病辞官,并将开国侯世子之位转给兄长宋世峰,宋世峰任宜文殿学士、秘书少监,倒也称得上世子之位,但他夫人白氏是商贾出身,所以年宴上皇帝才会忽然将宋世峰的长女宋阿娴指给靖安王,一则巩固宋世峰世子之位,二则也了却荣王爷当年对宋家的亏欠。
陆太妃瞧见太后有些心急,忙宽慰道:“这事儿还是怪臣妾,不过臣妾后来也想,万岁爷这么做也是顾念着荣王爷和宋家,兰妃毕竟已故,靖安王这么多年夹在宋陆两家中间也实在可怜,万岁爷下旨断了陆家的念想,也是好事。”
整个后宫,能直白白的说出“陆家的念想”的人恐怕也只有陆太妃了。太后不禁唏嘘,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霖玉连宋阿娇都瞧不上又怎么可能瞧得上宋阿娴,初一那天早上皇帝就来问哀家,是不是做错了,哀家还能说什么,只有宽慰着他,可怜他为人父为人君,其实这么多年宋陆两家熬磨着荣王,何尝不是在熬磨着皇帝?皇帝曾对哀家说过,霖玉这孩子对他恭敬有余,却始终有那么点嫌隙似的,毕竟都是他的骨血,六个儿子留在宫里偏把他给了别人,其实皇帝何尝不是过不去那道坎儿,那年兰妃生霖玉,太医院二十几个太医抢救了三天,还是问他‘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皇帝想都没想,说保大人,结果兰妃舍不得,生下霖玉后人就去了,皇帝恨得就要把霖玉往砖地上摔,要不是江贵妃拦下他,霖玉的命怕也就没了。”
这么多年了,太后一想起当年的情形就觉得后怕,皇帝整整一个月都抱着兰妃的衣服睡觉,那孩子更是看也不看一眼,后来若不是慧王给太后出了个“过继”的主意,恐怕这对父子中间隔着的就是铜墙铁壁了。
陆王妃说:“好在万岁爷的心结慢慢的开了,对靖安王比对其他亲王都用心,臣妾记得那年中秋宴,恰逢简王岁贡归京,他简王叔开玩笑说要给霖玉保媒,娶慕容氏那个锦容郡主,靖安王当着王公贵臣的面儿直接和他简王叔怼上了,说什么你喜欢你就娶,他的婚事还轮不到简王插手,简王气得杯子都摔了,要搁别的皇子身上,二十板子肯定是少不了的,咱们万岁爷却大笑不止,说靖安王怼的好,说什么儿子的婚事得老子做主,荣王和他都还没说话,简王管得也忒宽了些。”
太后也想到了这件事,笑道:“可不是,老六气得宴也不吃了,摔了筷子就来找哀家评理,哀家哪里能给他评理,人家父子俩人搭伙打擂台,哀家能把人家怎么着?”笑过之后太后又觉得辛酸不已,恨道:“想起来都怪这个荣王,他对不起宋家却要霖玉来还这个债,想起来哀家心里就窝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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