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如今负责清扫院落。平日里除了要扫掉院子里的脏污外, 另还有花草匠修整花草后留下的干枯枝叶还要凋零的花亦是由他来清理干净。
这次他把那袋子装好的干枯花草垃圾依着规矩远远地丢了后,便拖着那个空袋子回了景华宫。
刚进景华宫的院门,就有穿着青绿暗花对襟褙子的宫女朝他走来,笑着喊了一声“老阳”。
孟阳认出这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好像唤作玉簪, 就陪笑着嗯啊两声权作回答。
玉簪喊了他进屋。
孟阳把空袋子放在旁边花圃旁, 看看手脏,就在身上努力蹭了几下。这才躬着身子进到屋里。
他眼睛不敢抬头看,只快步往里走着。到了屋中行礼后方才停下。
好半晌, 都没听到太子妃发令。
他有些紧张,手心里冒了汗, 想要在衣裳上蹭蹭, 却也不敢贸贸然乱动。
这时候万嬷嬷在外说了一声,而后撩帘子进屋,捧着茶盏到了太子妃跟前。
太子妃的声音这才响起:“听闻最近郑贤妃病了?”
孟阳把身子往下躬得更狠了些。
万嬷嬷不知为何太子妃会在这个时候问起此事,如实答道:“是病了。好似是咳症, 久不见好。最近因了这个,大皇子也时常来宫中探望。”
阿音朝孟阳那里看了一眼,说道:“郑贤妃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虽处事总有不妥,却也是太子殿下的兄长。如今郑贤妃病了,我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万嬷嬷不知太子妃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但也顺着太子妃的意思道了一声“是”。
阿音就唤了孟阳来,说道:“我这儿刚好让人新摘了一捧蔷薇花,最是娇艳不过。你去趟静雪宫给郑贤妃送去, 聊表我的问候之意。”
蔷薇花虽娇美,却并非是珍贵之物。
用这样的鲜花来表示问候……在这宫里头,算是有些寒酸了。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也显示出太子妃对郑贤妃并不甚在意。
郑贤妃那边与景华宫的两位主子一向不太和睦。万嬷嬷生怕老阳是新来的会做得不够妥当,赶忙道:“老阳怕是不成罢?不若让我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是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倘若她去这一趟,岂不是太给郑贤妃面子了!
阿音似是没看到万嬷嬷懊悔的模样,只笑道:“我觉得老阳做这事儿合适。让他去就是。”又和孟阳道:“鲜花等不及。老阳不若现在就去罢。”
说着就让人把那一捧鲜花拿了来,用个如意云纹的瓷瓶装了,这便叫孟阳把东西送去。
孟阳双手捧着把花瓶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这便往静雪宫去。
阿音唤来了青枫在不远处跟着。毕竟现在老阳是他负责,合该他去瞧瞧这人做事成不成。
青枫依言快步随了过去。
许久后,老阳回到了景华宫。手里拿着一个铜板的赏钱,捧到阿音的跟前给她看。显然是郑贤妃给的。
这枚铜板让正在给阿音斟茶的珍眉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才一个铜板?”珍眉笑得手都有点抖了,差点把茶洒出来。被旁边万嬷嬷瞪了一眼方才收敛了笑,唇角却还是扬着的,“堂堂贤妃娘娘给人赏钱才给这么少,也不嫌寒碜。”
“这有什么。”阿音不以为意地道:“她觉得我的花给的寒碜。自然就用这样的态度来回应了。”
她与孟阳道:“贤妃既是给了,你就拿着。左右都是跑腿的辛苦费,收好了就是。”
孟阳把铜板捧在手心里不住弯腰作揖。
阿音就让他退了出去。又朝万嬷嬷使了个眼色。
万嬷嬷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叫了出去,只留了青枫在内。
阿音问起刚才孟阳的行事与表现。
青枫因怕老阳做事不妥当惹怒了郑贤妃,一路左思右想后还是跟着行了进去。
老阳把东西捧给郑贤妃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自然目睹了这一切。就将当时老阳怎么认真地把东西呈上、他怎么在旁帮忙说了两句话、郑贤妃如何脸色铁青地丢了一个铜板砸到老阳身上、他们又怎么躬身退了出来一一讲了出来。
“还望太子妃恕罪。”青枫愧然说道:“小的虽知太子妃不过是让小的去监督下老阳罢了,却私做决定跟了过去。”
阿音早在让青枫跟过去的时候就想过了,依着青枫脾气可能会跟进去。这个时候倒就也作罢,只问他道:“你看老阳从静雪宫出来后,是何样子?”
怕他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阿音又道:“你看他可曾胆怯后怕?”再淡笑了下,“我想看看此人是否可堪大用。”
青枫回忆着说道:“后怕和胆怯倒是没有。还是如之前那样子,与在景华宫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
没有区别?
这就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了。
按着她之前所看到的,孟阳应当是不愿和郑贤妃她们对上才是。为何这个时候面对面见到了,反而不惧?
因着这事儿有关皇家私隐,阿音并不打算让身边人知晓,神色便未曾表露出半点的疑惑来,和青枫又随口说了点别的就让他退了出去。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换了身衣裳,边思量着边往昭宁殿那边去。
行至半途,她的心里骤然冒出了个念头。
想想当时在场的除了郑贤妃外,便是大皇子冀符……
阿音被自己突然而来的想法惊到了。当即加快了脚步,急急地去到了昭宁殿中。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金乌西沉,落日的余晖洒入院中,给这儿添上了融融暖意。
冀行箴已经处理完今日的政事,原想着去景华宫寻阿音,看看时辰差不多到了她过来的时候,生怕两人走了不同的路岔开了,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边在窗边翻看着书册边等她。
听闻公公禀说太子妃来了,冀行箴抬头透窗往外看了过去。便见暖暖的金红色中她快步行来。神色……
有点焦急,还有点意外和震惊?
冀行箴片刻也不敢耽搁,当即起身去到屋外。赶在阿音进屋前就拉住了她。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搂了她一同进屋去,又顺手把门带上,揽着她的腰好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关切地低声问着:“是不是刚才郑贤妃为难你的人了?”
郑贤妃那里他时常让人盯着。阿音遣了人去一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冀行箴原想着没甚事情出来他就不去理会,毕竟阿音身为太子妃想要做什么也有她自己的自由。他并不想干涉。
但,如果郑贤妃敢为难她的人,他就不打算袖手旁观了。
“没有。”阿音摇头道:“有青枫在,老阳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我想和你说的是另外一桩。”
语毕,阿音就把自己之前看到孟阳躲避郑贤妃和冀符,还有之前孟阳刚进宫时候跌的那一跤,另外刚才特意让孟阳去见郑贤妃的事情一一说了。
“我想着,这事儿有点蹊跷。就让他去了这一趟。结果经了这一遭,我便觉得之前自己的推断或许是错的。倘若他之前看到郑贤妃这般紧张和害怕,为何这一次却不怕了?原因只可能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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