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行箴解释道:“阿音怕耽搁我的课业,刚刚我说教她拉弓她也不肯。”
晟广帝这才明白过来冀行箴为何特意这样提起此事,展颜笑道:“若是你做完功课后还有时间,自然可以。”又和阿音道:“和你太子哥哥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太过拘谨反倒生分了。”
阿音一听那“太子哥哥”四个字就觉得自己牙齿发酸,不过皇上都发了话,她是真的没法推拒,只能撑起个笑容答应下来。
冀行箴在旁悠悠然地淡笑着看着这一幕,直到晟广帝的身影消失,方才拉了阿音到椅子上坐好。给阿音斟了杯茶,冀行箴唤来小太监云峰,让他去永安宫一趟。
“打听下母后那边有没有异状,”冀行箴眼睛盯着茶水,声音压得很低,“莫要惊动了父皇和母后身边的人。仔细探听下便可。”
云峰领命而去。
阿音向前探了探身,“你在担心皇后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冀行箴眼帘低垂避而不答,只将茶盏往她跟前推了推,“喝茶。”
阿音不去拿茶盏,紧紧盯着他看。
两人对峙许久,最终冀行箴当先败下阵来,轻叹一声与她道:“先吃杯茶罢。刚才上课那么久,又走了那么久,想必已经渴了。”
端起茶盏放到她的唇边,他道:“你若乖乖喝茶,我便和你说。”
阿音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哄小孩子。不过都到这个份上了,她刚好渴了,他也答应告诉她,就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饮着。
冀行箴并未多做解释,只简略讲了几个字:“平日父皇并不会无缘无故来我这里。”
阿音瞬间了然。
他是觉得俞皇后那边怕是有了什么突发状况,所以晟广帝才过来看他。
俞皇后人很好,阿音很喜欢她。
听闻她那边可能有事,阿音当即将茶盏搁到桌上,跳下椅子说道:“殿下要去看望娘娘么?我陪你去罢!”
“不了。”冀行箴喟叹道:“母后若是想让我知晓,定然早就遣了人来寻我了。如今宫里上下半点风声都没有,想必是父皇母后将事情压了下来。”
他侧首望向窗外,看着时而舒展时而卷起的白云,轻声道:“包子,我陪你去拉会儿弓罢?”
少年相貌清隽。当眉目间多了一份愁绪之时,侧颜尤其好看。
阿音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颔首应了下来。
冀行箴缓缓回头朝她一笑,朝她伸出手。
阿音慢吞吞上前握住他的指尖让他牵着。
两人往外行的时候,冀行箴吩咐公公径山,让他把之前准备好的那把给阿音的小弓箭拿来。
不多时径山去而复返,将手中之物捧到了阿音跟前。
那是一把漂亮的紫檀木小银弓。弓身用轻巧坚硬的紫檀所做,上面缀着银饰。弓身雕有飞龙图案,银饰亦是龙形。
这弓与之前冀薇给的那一把大小差不多,却更为轻巧精致。
阿音看着爱不释手,抬指抚上弓身。木质细腻温润,显然已经被用过多年,触感极好。
“这是你以前用过的?”阿音问道。
“嗯。”冀行箴说道:“当初我刚刚学弓箭的时候父皇送我的。”
“皇上送的?”阿音赶忙还给他。
“无妨。”冀行箴将小弓塞回她的手里,“若是送给旁人,父皇会生气。但是送了你,想必他不会介意。”
阿音不信。
冀行箴强行把弓塞给她。
想到刚才少年忧郁的侧颜,阿音动作滞了一瞬后终是没有继续反对,顺势将东西接了过来。
冀行箴的眼中就有了满满的笑意。
这个时候太阳将要下山,气温已然有些降了下来。
冀行箴倒罢了,学武多年不怕冷。阿音觉得身体发凉,遣了锦屏回去给她拿衣裳。
“无需这样麻烦。来来回回的功夫都已经学完了。”冀行箴说着,让人拿来了他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他身量高,斗篷长且宽。披在她的身上,把她整个儿地都包裹在了其中,下摆还有些拖地。
阿音不肯穿他的衣裳,觉得这样会给他把下摆弄脏,坚持要人回去拿。
“这么客气做什么。”冀行箴看她要将身上斗篷脱下来,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了些不悦,“难不成我的衣裳你就不爱穿?”
阿音心说这人怎么说话的!他的衣裳那么大,她穿着合适?索性扭过头去望向旁边土里冒出的丁点青草绿色,静静看着不搭理他。
“好好披着不就成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礼。”冀行箴上前给她将斗篷系带系好,“脏了就脏了,也比冻着你强。”
这样的情形下,阿音整个人裹在了斗篷里,只露出了一张如玉的小脸。
冀行箴看了会儿,笑着拉她在旁边亭子里坐下,却也没再提甚么学拉弓的事情。左右弓已经送给了她,今儿她也已经累了,两人一起坐着说说话就好。
不多时,云峰去而复返,将事情大致禀与冀行箴。
“……小的也没能探听出太多的。不过今儿下午的时候王大人去了趟永安宫,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王大人是太医令。他去到皇后宫里所为何事,不难猜到,定然是俞皇后身体欠妥。
冀行箴十指猛地收紧,“母后现在如何?”
“已然无恙了。王大人走后,孟淑妃曾去永安宫给娘娘请安,娘娘见了孟淑妃。”
冀行箴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让伺候的人尽数散去。
这时候径山进到院子上前来禀:“殿下,徐公子来了。”
冀行箴怔了一瞬方才想起来径山所言是谁,侧首与阿音道:“这是父皇为我寻的文课新伴读,明日就来与我一同上课。早先说是今日会来入宫相见,不曾想竟是来得这样晚。”
阿音随口应了声正要和他细说,转眸往院门方向一瞧,正好看到了缓步而来之人。
她顿时眼睛一亮,不由得站了起来,扬声喊道:“徐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着小姑娘面上毫不遮掩的欣喜,冀行箴双唇紧抿凤眸微眯,慢慢侧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很好。
徐,哥、哥啊……
那家伙狡猾得很,谁知道他是不是在使诈!
于是她继续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你若不出来的话,我就进去。”少年不慌不忙,又似喃喃自语般地道:“倘若这次再被我寻到,你输我些什么好呢。”
一提起这个来,阿音就满肚子火气。
说起来皇宫里也不缺东西,堂堂太子能短了吃的还是短了喝的?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见了面,他不讹诈她点东西好像就心里不舒坦似的。有时候是几个果子,有时候是一些漂亮的石子儿。明明是不值钱的小东西,他还非要跟她较真,非从她手里给“夺”了去。
说“夺”其实也不太恰当。其实他走的路子还是比较光明正大的。真论起来,不过一个字就能解释。
比。
比诗比词比画,但凡是能够搬到台面上用来较量的,他们两个都试过。
虽说他年长她四岁,可阿音本想着自己占了个两世的光,怎么着也能赢他一赢。偏他还聪慧得很,无论她们俩比试什么,他就没输过,顶多俩人打个平手不输不赢。
阿音原本想着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激发了她学习各项技艺的进取心。更何况他棋艺最好,不比棋算是比较良心了,所以就都一一答应下来。
结果倒好,她后来才知道,他那棋艺根本就是特意留到最后拿来压轴的。临去江南前最后一次进宫,在皇上的见证下,两人最后比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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