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感激,星目眨了几下,眼角泛上几点泪花,恨不得立时走上前去,亲手扶起萧凡,好好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和感激。
这时万千臣民还跪在自己面前,朱允炆不便多说,于是扭头朝身旁的翰林学士待诏王汝嘉点头示意。
王汝嘉朝前站了几步,缓缓展开手中一卷黄绢,浑厚的嗓音在人群中清晰传扬。
“诚毅侯,驸马都尉,锦衣卫都指挥使,平燕总兵官萧凡接旨——”
萧凡头也不抬,伏地大声道:“臣萧凡跪聆圣训。”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大明建文元年二月,贼臣燕逆棣拥兵谋反,棣者,皇叔也,其性习于变诈,克未尽诚,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不意贼以‘靖难’之名兴兵而反,欲图篡位改元,所挟贼众十数万悍然克陷数府,每陷一城,纵兵屠民,百姓愁怨,如蹈水火,此而不诛,兵则奚用?朕顺天命,兴王师,举而伐之,总兵官萧凡临危受命,请仗天威,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建文元年冬月,萧卿终平叛乱,振旅还师,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萧卿奉公之典,功在社稷,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特赠晋英国公,增食邑三千户,世袭罔替,传于子孙,后世无穷,尔灵不昧,其尚知荣,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哉。”
一篇冗长的圣旨念完,不少大臣尽皆惊愕的抬起头,盯着一脸微笑的朱允炆。
谁知朱允炆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着万千臣民的面,悠悠的补了一句:“英国公,位列诸公之上,公侯之首。”
群臣顿时哗然,几名御史言官互相看了一眼,眉头一掀便待出来反对,这时礼部尚书陈迪,左都御史暴昭一齐咳了两声,四道凌厉的目光狠狠瞪了那几名不服气的御史几眼,几名御史一楞,接着悻悻闷哼一声,缩着脑袋在人群里不吱声儿了。
萧凡也楞住了,晋封国公本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朱允炆不晋他的爵似乎说不过去,功劳摆在面前,那些大臣纵然反对也找不出理由,可萧凡却没料到他被封为了英国公,位列大明所有公侯之首,这个……是不是抬举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圣旨已下,板上钉钉,当着万千臣民的面,萧凡若然委拒又会落了朱允炆的面子,于是只好拜伏于地大声道:“臣萧凡领旨,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翰林待诏又拿出两份圣旨,大声念了起来。
下面的圣旨都是褒奖晋封平燕一战有功将领的,平安,盛庸,耿炳文皆有封赏,连曹毅也被封了个武安伯,乐得他眉眼不见,一个劲儿的呵呵傻笑。
最后一道圣旨则是关于战俘问题,朱棣及其家眷被活擒,朱允炆责令其太庙戴枷谢罪,软禁朱棣一家于京师之中,严加看管,终生不得出户。
一切仪式套路做完,朱允炆走上前,亲手扶起了萧凡,二人目光相视,同时展颜微笑,接着微笑又变成大笑,仿佛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二人笑得前仰后合,令身旁所有大臣满头雾水。
“萧侍读,你强壮多了……”朱允炆拍了拍他的肩,神情有些羡慕。
萧凡左右瞄了一圈,眨了眨眼,笑道:“陛下,今日该不会又有个丫鬟窜出来叫我的名字,叫你别缠着她家小姐了吧?”
朱允炆一滞,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当初苦苦追求黄莹,冒顶着萧凡的名头,妞没追上,却害得萧凡的名字臭遍了京师大街小巷,一提起这事儿,朱允炆还讪讪然有点不好意思。
平复了一下情绪,朱允炆感慨良多,喟叹道:“萧侍读,你为了朕受了诸多辛苦,朕实在……实在……”
萧凡急忙躬身道:“燕逆造反,欲图篡位,此大逆也,臣为陛下平叛分忧,本是臣子分内之事,臣不敢言辛苦,更不敢言功劳,君赐之爵,臣诚惶诚恐!”
朱允炆闻言愈发感动,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朝堂金殿上喊口号,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可一旦事到临头,真正勇于站出来为天子分忧解愁的大臣有几个?萧凡从没在他面前喊过什么口号,可朱允炆知道,不管发生了多么危险重大的事,萧凡必然会第一个站在他身前,为他挡风遮雨,义无返顾。
这才是真正可托性命的肱股之臣,这才是真正交心交命的生死朋友。
在场的大臣们见萧凡胜而不骄,谦逊如旧,不由纷纷点头暗暗称赞,对于这些古板守旧的大臣们来说,这才是为人臣子应该有的态度,一时间,不少大臣对萧凡的印象渐渐开始转变。
忍下心头澎湃的情绪,朱允炆左右环视,觉得这个场合貌似不太适合叙旧,于是笑道:“萧卿一路劳顿,先回家与妻小团聚,晚上入宫来,朕有话说,来人,摆驾回宫。”
天子銮驾启行,官员百姓又跪下来恭送。
仪仗走后,大臣们便轰的一声,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将萧凡团团围住。如潮水般汹涌的恭维声马屁声不绝于耳。
一道肥胖臃肿的身躯奋力挤开众臣,非常敏捷的一闪,然后扑倒在地,牢牢抱住萧凡的大腿,凄然大呼道:“萧侯爷……不,国公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想死你了,你不在的日子,我们……呜呜,一个字,悲惨呐!”
萧凡一惊,低头一看,发现抱着自己大腿的正是兵部尚书茹瑺,胖老头死不松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肥脸还使劲在他的裤腿上蹭来蹭去,模样分外瘆人。
其余的奸党们也纷纷围住萧凡,拽袖子,拉腰带,哭得像一群没娘的孩子。
萧凡擦了擦汗,勉强挤出笑容道:“各位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有,到底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
“一个字,惨!”
“何止是惨,简直就是……惨!”
“…………”
众人抹着眼泪,活脱一群陕北老农盼来了红军,等来了解放,好一副喜相逢的感人画面。
虽然话没敢明说,可大家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萧凡出征这段日子,京里的大臣们不论清流还是奸党,都被纪纲折腾得不轻。
与萧凡一直针锋相对的几名清流大臣也围了上来,礼部尚书陈迪紧紧握住了萧凡的手,声泪涕下的忏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前不该呀!相比之下,萧大人简直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了……”
太常寺卿解缙也趁机跳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萧大人,萧国公,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一直盼着你呀,你是不知道,那纪纲……”
萧凡心头一跳,赶紧拦住了解缙的话,这里人多嘴杂,官场上有些话绝不可说透,否则便是直接与纪纲撕破脸了,萧凡倒无所谓,可话从解缙的嘴里说出来,纪纲听说之后必不放过他。
“啊!解大人,好久不见,分外想念啊,呵呵……”萧凡截住了解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热情的按住了解缙的肩膀,微微使劲。
解缙显然没太明白萧凡的意思,嘴一张又待继续说下去。
萧凡心里那个气啊,难怪前世这家伙被纪纲埋在雪里活活冻死,现在连萧凡都想让人把他埋进雪里了,李景隆脑子进了水,你脑子也进水了吗?这么公开的场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些话岂能乱说?
“解大人,本官……本国公征战日久,与你多日不见,本国公交完差事后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嗯,解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可把你夫人也带来我府上,一块儿玩两天……”
“啊?”解缙目瞪口呆,周围的大臣们也楞住了,大家不敢置信的盯着萧凡,一副白日见鬼的惊骇模样。
死一般的寂静……
解缙脸色先青后白,表情变幻万端,很是精彩,沉默半晌,终于抖索着乌青的嘴唇,艰难的点了点头,一脸的绝望惨然。
…………
…………
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萧凡转身低声问曹毅:“解缙怎么了?一副我抢了他老婆的表情,啥意思?我说错话了吗?”
曹毅也茫然不解,迟疑道:“也许……有点问题吧,反正我觉得不怎么对劲儿,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萧凡叹了口气,用无比鄙视的目光瞟了面若死灰的解缙一眼,嘀咕道:“这帮酸儒文人,真的很难跟他们沟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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