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夜心尖一抖,被迫迎上他的目光。
只见他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一遍她的脸,薄唇轻动,又道:“还有,你也学过《大齐礼法》,当知妆容不整面圣,乃是犯上,而让你如此妆容不整的人,正是他樊篱,又如何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其二宗罪……”
郁墨夜肝胆抖了抖。
二宗罪搀?
难道还有三宗罪?
还真有。
男人的声音继续紧随而至:“若他不教你那些江湖骗术,你就不会跑来山寨招摇撞骗,你不来招摇撞骗,又岂会坏朕好事?究其因,罪魁祸首还是他樊篱,又怎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以上三宗罪,足以让他死上几遍!”
郁墨夜有些无语。
既然如此能强词夺理,如此巧舌如簧,方才在院子里,怎么不跟萧震说?
哦,现在一个跟他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什么都没惹他的樊篱,无缘无故就被灌了三宗大罪头上。
这以后谁还敢帮她?
“皇兄是想孤立我,将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赶走是吗?”
曾经郁临旋是,如今樊篱亦是。
男人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讲。
大手依旧落在她的下巴上面,大拇指的指腹似是无意地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他微垂着眉目凝着她,低醇的声音一字一顿,从薄唇中轻浅逸出来:“朕只是不想你被人牵着鼻子走。”
两人面对而坐,原本就隔得近,又加上他大手的动作,以及微微倾过来的姿势,让两人的脸几乎就在方寸。
他灼热的气息喷打在她的面门上,还有他的话……
郁墨夜心头一颤,看着他。
不想她被人牵着鼻子走?
是说她被樊篱牵着鼻子走吗?
还是说她被郁临旋牵着鼻子走?
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严重,每次都是她先有求于人家,又何来她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这话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心潮澎湃。
换个角度想,是不是说,他也是为了她好?
她正想着该如何回应一句,又听得他的声音再度响在脸上。
“真丑。”他说。
边说,边伸出另一手,将她贴在嘴角边上的那颗大黑痣捻了下来。
捻下之后,又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一点一点擦拭起她脸上用螺黛点的那些麻子以及故意涂抹上去的脏污。
因为一手一直托着她的下巴,她被迫承着,随着他专注的动作,郁墨夜只觉得一颗心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
他一个帝王,何时对人做过这个?
而且,他们两个还……
还有很尴尬的关系。
“我……我自己擦吧……”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话一出口,却发现颤抖得厉害,也黯哑得厉害,耳根一热,她连忙噤了声。
与此同时,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锦巾,被他手一挥打掉。
“朕看着实在反胃得厉害。”他似是解释了一句。
郁墨夜便也没再坚持,就任由了他去擦。
只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就略略低垂着眉目,视线在他的喉咙处乱飘。
却依旧能感觉到他凝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很怕朕?”
他忽然开口,夹杂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钻入她的鼻尖,她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微微僵硬着身子,她实事求是“嗯”了一声。
她的确怕他。
很怕。
“为何?朕又不是食人的猛兽。”男人问。
或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他的声音不大,就非常难得地显得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温润。
郁墨夜心跳越发扑通扑通失了节奏。
谁说他不是食人的猛兽。
她想起龙吟宫的那夜,他明明比猛兽还疯狂。
就像是一只饿极了的兽,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可她又不能说。
想了想,寻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回答。
“因为我欺君。”
因为欺君,所以怕他。
怕他治罪,怕他赐死。
男人的手微微顿了顿,却只是一瞬,又如常地继续。
“以前有过男人?”
郁墨夜呼吸一滞,愕然睁大眸子,原本发热发烫的一张脸霎时白了。
因为发现了她不是完璧,所以有此一问是吗?
脑中空白,她强自镇定,准备回他,以前的事她没有记忆了。
可男人似是已经窥透了她的心事一般,先她一步出声道:“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跟前尘旧事无关。”
郁墨夜就彻底乱了。
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问的并非人和事,而是问她的身子。
她的身子有没有经历过人事,有没有经历过男人?就算没了记忆,身子是她的,她自己应该清楚。
她该如何回答?
说有过?不知道是谁?
她真的不想这样回答。
她并不是在乎那份清白,而是在乎他会更加将她看轻。
说有过?第一次是给了他?
那青莲怎么办?
前面已害郁临旋,刚刚又害樊篱,难道现在又要将青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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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感觉到她的犹豫和纠结,男人再一次出了声:“既然你因为欺君害怕朕,就不要再做欺君的事情,所以,这次,想想好再答。”
男人凝着她。
她呼吸窒紧,胸口微微起伏,广袖里的手也一点一点攥住手心。
两两相望。
彼此的眸子绞在一起。
似乎为了听她的回答,他甚至停了手中动作。
“我……”郁墨夜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我……”
男人深深望进她的眼底,没有做声,等着她继续。
“我……我能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憋了许久,她终究还是做不到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青莲。
“不能!”男人回绝得干脆。
“我真的不是有意欺瞒皇兄,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郁墨夜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还以为男人会继续纠缠,毕竟蒲柳之身侍君有多恶劣严重,她心里有数。
可出乎意料的,男人竟没有,只是低低一叹。
那一声叹息,让郁墨夜心神俱颤。
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是对她的失望,还是对她的无奈,又或者是对她的理解和放过?
她只知道,他没再问,继续低垂着眉目,擦拭着她的脸。
她忽然觉得好难过,也好委屈。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比她更憋屈?
明明是个女人,却非要活得像个男人!
明明被面前的这个男人夺了清白,还得想方设法将那件事掩盖,自己一个人背,一个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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