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堪比鬼哭狼嚎的叫喊声渐行渐远,我只觉一阵冰凉从脚底猛然窜到了发梢,整个人像浸在冰窖里一般动弹不得。直到太后的一阵眼风从我身上迅速扫过,我才依稀回过神来。
“哀家乏了,这儿便交给皇帝处理吧。”
“是,”乔序盈然起身,垂首恭谨道,“儿臣恭送母后。”
我也赶紧带着众人一同跪下行礼。
太后的仪仗在夜色中浩浩荡荡远去。乔序随即回身望着我,道:“皇后今日受苦了,回凤仪宫好好调养一番,这几日的六宫事还是交给端裕夫人处理吧。”
我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没有站稳。
果然太后一走,他就原形毕露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方才太后命郑棠回翊坤宫,估计也是他担心太后刁难郑棠,于是将计就计吧。
那我呢?我成什么了?他的挡箭牌吗?
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我面上,道:“朕是为了皇后好。”
我不欲理会,欠身退到一边。他见我没有反应,索性直接越过我走到宛清身边,扶住她柔弱的双肩,温声道:“走吧,跟朕回乾清宫,今晚你就住那儿。”
“陛下……”宛清有些受宠若惊,“妾无碍,倒是殿下今日……”
她话音未落,乔序已将食指轻轻点在了她的唇上:“别说了,朕更疼你。”
他揽着宛清朝宫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孙文英,即刻替朕晓谕六宫,才人穆氏痛失皇子,屡遭磨难,朕念素来其勤恳奉上,敬护中宫,擢晋为正五品美人,明日迁居延禧宫。”
“是!奴才这就传旨!”孙文英满面堆笑,不忘道,“奴才恭喜穆美人!”
“还有,”乔序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卢凌一眼,“正一品御前带刀侍卫卢凌两次救护皇后有功,擢晋为御林军副统领,俸禄再升一石。”
卢凌突然一怔,即刻跪下道:“卑职谢陛下隆恩。”
乔序搂着宛清回过头去:“爱卿免礼,替朕护送皇后回凤仪宫。”
卢凌依言起身:“是,卑职遵旨。”
他们走到宫门口时,宛清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眼底的慌张、惶恐、惊喜与担忧在那一刻化作一道温柔的光,徐徐照进我心底。
我嫣然一笑,心底竟无比轻松——宛清,美人之位本就是你的,现在终于属于你了。
宫里的消息向来都是长着翅膀的飞鸟,几乎一夜之间,宛清晋位的消息就与翠华宫走水的消息一道,传遍了锦宫城的每个角落。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道贺也像晨起的寒风一般,呼啦啦地刮进了凤仪宫章明殿里。
殿外,则是一点又一点的晶莹正在空中飞舞回旋着,落到地上越累越厚,转瞬间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连着远山,连着天际,仿佛铺了一层雪白的绒毯。
宛清新晋,我的训导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很快便结束了。她在寒蕊的服侍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忽然听见祁抒意抱着汤婆子幽幽一笑,道:“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咱们穆美人吧,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美人的翠华宫放火,险些连殿下也连累了。”
“昭仪娘娘难道没听说么?”宝林冯雨嘉抚着手上的南海珍珠手串,道,“昨晚宫正司连着审了寒梅一夜,也不知会吐出些什么来。不过嫔妾也挺好奇,怎么穆美人宫里总是出内鬼呢?先前的清芬与清露,如今又是寒梅。”
“冯宝林真是古道热肠,”宛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与其关心本主身旁的内鬼,不如仔细瞧着自己的奴才,指不定哪天宝林也遭了祸事,可别怪本主没有提醒你。”
“你……别以为你晋了美人就多得意,”冯雨嘉正要还嘴,殿前突然传来一阵珠帘轻响声,宛清别过头循声望去,不再理她,而她也只好将后话生生咽了回去。
芙蕖走上前来矮身道:“启禀殿下,陛下身边的孙公公来了。”
众人听了各怀所思,才人柳含烟最先反应过来,低低道:“莫不是昨夜纵火元凶找到了?”
宫正司审问出来的结果一向直接禀告乔序,柳含烟说的不无道理,既是孙文英来,约莫已经有了来龙去脉。
我朝芙蕖轻轻颔首。芙蕖即刻会意,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她为孙文英打起帘子。众人的目光随即向孙文英转去,只见他身后跟着一名瘦弱的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通体碧绿的玛钠斯玉凿成的酒壶。
我一愣,还没等我想通那是什么,孙文英已经带着小太监跪了下去:“奴才参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参见各位娘娘小主,各位娘娘小主长乐未央。”
我敲了敲身旁的桌案示意他免礼起身。孙文英从怀袖中取出一卷淡绿色锦绣丝帛,举过头顶恭谨地呈给我,道:“启禀殿下,奴才奉陛下之命,特意为殿下送来宫正司整理的证词,还请殿下过目。”
果然与昨晚的事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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