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来百春处,烽烟九州破。原本应当是闲暇时节,但这般闲情,却因为天下的动荡不得不终止。
谯县夏氏府邸之中,夏孟徘徊在房间之中,时而看着窗外,时而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剑,手中握的书已经被捏的稀烂,也不知是在焦急着什么。
他望着窗外,但迎来的却总是一片空空的庭院。是了,偌大的一个宅邸,现在已经完全没人了;听闻家乡动乱,极多背井离乡之人纷纷上路归家,也不知现在生死如何。
但在这个乱世之中,有多少人能够安然到家的?那些从交州扬州幽州等地方来的,只怕在路上,就被无情的风沙啃食了白骨。
毕竟在这吃人的世道,人命是那么的不值钱。
夏孟依然在书房中徘徊着,突然眼睛一亮,原本空缺的大门口,一道身影突然跑了过来,让他不由得欢喜了起来。
“想来是有消息了!”
夏孟赶忙走出门去,与那人相会。还没走到跟前,夏孟就急忙开口问道:“二位兄长可有何消息?”
此人乃是这夏府之中仅剩的一名仆人了,因为家中人早已死完,被夏腾接纳,当了个仆人,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只见此人喘着粗气,从胸口处掏出一封信件说道:“二位公子已在路上。兖州这段时日不太安稳,反贼孙秉兴兵意图攻打洛阳,所到之处皆是劫掠不止。二位公子令我先行一步,他们最多几个时辰之后便到。”
夏孟闻言点了点头,将信件收了过来,正欲打开,却发现信件上的署名竟然是夏腾。
夏孟吃了一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给这个病入膏肓的老太爷写信?夏孟看署名,更是惊奇——
天武关总兵孙虞?
见夏孟接过信件,那小厮忙问道:“老太爷今日身子可好?”
此人毕竟是夏腾接纳的,心中对夏腾各种感激涕零,出门在外,自然时时刻刻担忧夏腾的身体。
夏孟闻言,眉头紧凑了不少,也似是预料到了他的询问,回道:“老太爷两日未曾进食,说是吃不下,如今在床上,虚弱不已。”
“这……这如何是好?”
夏孟见他慌张,忙是制止道:“你且莫慌,如今家中已没多少粮食,只有后厨还有几两米,你去做些米粥,我将这信件递送老太爷。”
吩咐完毕之后,夏孟深吸一口气,朝着另一间并不起眼的偏房走去。
这夏府也算不得多大,毕竟这只是夏腾当年建来养老的房子,自然不必太过奢华;但即便如此,在这谯县,夏府的大小也是在三甲之中。
而如今,天地变色,海内枯骨,就连这当年辉煌无比的华舍,如今也是无比荒废。西边的黄色天空,似乎也在为它叹息。
夏孟叹了口气,开门进了房间,抬眼便看见眼前的榻上横躺着一位老人,气息悠然,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胡子还在呼吸之间微微晃动,只怕早就过去了。
老人面容沧桑,眼窝深陷,神态憔悴;脸上的老年斑似乎都能组成一个连,皱纹遍布如岁月沟壑,白须粗糙若祖河之沙。
当年的权臣,如今却是这般模样,不禁令人叹惋。
刘夷希跪坐在榻前,双手恭谨地递上那信纸道:“天武总兵孙虞,有书与公。”
那老者闻言,闭着的眼皮微微张开,干裂的嘴皮子似乎动了动,夏孟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念。”
夏孟会意,拆开信封,朗声念到:“故左乡侯,大长秋,威卫将军曹腾赐鉴;方今天下动荡,海内离殇,方闻豫州之地,梁宝乱世。豫州地近洛阳,而今梁宝猛攻颍川,其势危哉!虞恭叩再扣,请太公出山,定仪乾坤;词不尽用,落笔恭候。”
夏孟念完了这篇极短的信件,便坐在一旁等待夏腾的反应,但心中却是嘀咕:为什么孙虞会写这封信件?而且夏腾又非将军,平乱如何轮得到他?
“再说了,夏腾病危的事情,不是朝中皆知了吗?”
夏腾躺在床上半晌,丝毫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刚才的信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过了一会儿,夏腾的嘴皮子又动了动,夏孟赶紧把耳朵凑上去,只听夏腾最终微弱地重复着两个字:“汝去……”
夏腾不傻,孙虞远在天武关,如何管得到这里之事?何况自己一个老太监,哪里有人会想到让自己去破敌安邦呢?不出来祸害朝政都已经算好的了。
若是仔细想想,便是以前夏孟朝自己说的孙虞之子,想请夏孟出山相助,来找自己征求同意,施的一个小小计谋罢了。
难道我在那些小辈心中,是那般狭隘的人么?
夏腾心中苦涩的笑了笑,看来自己太监的身份、权臣的身份,让得所有人都带上了有色眼镜来看他。
年轻人如此,那后世又如何呢?
夏腾不敢再想了,历朝历代,无论太监有多少功多少过,到了后世,基本上会被许多人摒弃为一事无成的贼人。
他们和那些朝臣比起来,不就是少了个东西吗?难道那些臣子就做的有多光彩了不成?
罢了,这些……已经不是他能改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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