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商财在罗布绿洲休整了几日,本来就打算次日启程,结果旁边驻扎了贴木儿骑兵的一支给养队,使得他们更是恨不得插翅飞开。次日一大早,各支商队的首领便不约而同地起来,吩咐启程。郭嘉和邢天这一路上都充当着护卫的角色,好在各家商团都有自己的货物需要照料,这些东西不能混杂,各商队的护卫武装也不会随意走动,互相拜访,所以别的商队全未发觉西门家商队多了两个生面孔。西门吹雪这一路提心吊胆,可是担尽了心思,如今一路下来平安无事,可算是放下了心,眼看塔尔布古尔近在眼前,西门吹雪与其他两支商队约好了归期后便有意放慢了速度让他们先行,等另两支商队离开,他便同郭嘉说了一声,匆匆赶去为郭嘉准备他要的货物、向导、随行人员。且不提郭嘉承诺的回报了,只要能把这个随时可能变成瘟神的家伙从自己队伍里清理出去,让西门吹雪把他此行亦失八里所携带的全部货物都转交郭嘉,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西门吹雪匆匆去为郭嘉安排所需东西去了,若菡从骆驼上下来,蒙着面纱抵御风沙的面孔上,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她深深地凝视了郭嘉一眼,那眼神十分的复杂,说不出是恨是忧。郭嘉也看着她,依稀还能记得头一次与她相遇,那时的她天真烂漫,眼神里绝没有今日这般深深的忧郁。这个结,该解了,郭嘉举步向她走去。眼看他向自己走来,若菡惶惑了,恐惧了,她想逃避,可双脚最终还是没有挪开。她已经避到了天边,还能避到哪儿去?何况,她已经在这里成了家,有了深爱她的丈夫,有了她心爱的儿子,她退无可退,她必须鼓起勇气,卫护她真正应该珍惜的这一切。若菡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勇敢地迎上了郭嘉的目光。“西门夫人,我想真诚的向你说声,对不起!”“什么?”若菡的眼睛有些茫然。郭嘉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谢谢你!”若菡忽然有些欢喜,虽然她的脸上蒙着轻纱,郭嘉还是能够从那轻纱的波动看出,她很开心。“当年那个登徒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今天的郭嘉,要为元氏鞠躬,为我汉人尽瘁,能得你一臂之助,我真的很开心.这一生中,能得你这一红粉知己,足矣!”说到这里时,若菡已是热泪盈眶!曾经痴爱的人啊,谁没有年少轻狂过,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是我,却又不能忘记你,这伤害我的人?两行泪水顺着若菡的脸颊缓缓留下来,那是开心的泪水…远远的,看见西门吹雪安排好了一切,正匆匆走来,郭嘉对若菡道:“往事已矣,曾经错过,并不代表就不可以再追求真正属于你的幸福,珍惜现在,珍惜未来,好好活着。”
郭嘉转身行去,若菡在唇边呢喃了一句“谢谢”,好似脱了牢宠的小鸟,一身轻快.
西门吹雪擦着汗对郭嘉道:“大人,我都安排好了,给您留了十驼货物,一个向导,还有两个下人。那向导是极为熟稔本地一切的,而且嘴也特别的稳。”
“多谢西门兄,咱们回程再见!”
郭嘉拍拍西门吹雪的肩膀,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若菡,微笑道:“告辞了!”他翻身登上一峰高大的骆驼,一提缰绳,便向塔尔布古尔城行去。郭嘉的向导是一个粟特人,粟特是个善于经商的民族,他们的职业道德非常好,他们虽然有油滑、狡诈的一面,但是对雇主必定绝对忠诚,全心全意的为雇主打算,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正因如此,西门吹雪很放心把这个粟特人留给郭嘉做他的向导。“老爷,小人叫阿木,老爷以后叫我阿木就成!”那个粟特向导笑嘻嘻地向郭嘉自我介绍,看他精明的眼神儿,可一点也不木:“老爷,您看天色将晚,咱们是不是先进城找家客栈住下?老爷都有些什么货,回头跟小的说一声,在这儿,各类货物都有专门的卖场,真正的上等好货要在那儿才能卖上价钱,回程时老爷要进些什么货物,也只管知会小人,小人保证帮老爷买到价钱最便宜、东西最地道的上等好货。”“嗯,好,那咱们就先进城!”郭嘉对于赚钱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籍此掩护自己的真正身份,因此对这番话并不大往心里去,只是微笑着应付了一声。他在这儿不熟,本地通用语言又非汉语,有了这个向导,行住都有人指点也就行了。那阿木马上爬上最前面的一头骆驼,熟练地驭驾着骆驼,引着郭嘉往城里走去。一进城门可就热闹多了,来来往往各色行人,东西方人种俱全,这边一个布帕缠头的阿拉伯人高声叫卖着弯刀,那边一个汉人捧着华丽的丝绸披在肩上……宽广的道路上拥挤不堪,有车有马、有牛有骆驼,各色牲畜在商旅行人的驱赶下慢腾腾地来去。
路边时不时地还可以看见一个搭起的擂台似的木制建筑,奴隶主在台上唾沫横飞地拍卖着他的奴隶,拍卖的人有健壮的黑奴、小麦色肌,肤的健美女子、还有七八岁的孩童,此外还常有年近古稀的老人,听那阿木介绍,郭嘉才知道,这些老人都是技巧精湛的工匠,有某一方面特长,所以有时也是抢手的货物。
邢天很是新奇地看着,到处都充满了异域风情,郭嘉敏锐的目光,也在扫视着他看到的一切,不过他注意的东西与邢天截然不同,他看的是道路、是城中居民的成份。他很快发觉,这座大城,似乎没有一个类似地方官府的衙门管理,行政的管理、治安的管理,是依赖于那些分片经营的商贾。
这些商贾都雇佣有私人武装,这些私人武装负责维持主人的生意安全,与此同时,也就在他经营区域之内担负起了治安等职责,这是一个没有政府的完全由城中居民自治的地方。
实际上也是如此,这里的商人可不像中原的商人一样,本身政治地位低微,必须得依附豪门权贵,他们在这里,做为一个成功的大商人的同时,就是地方权贵,拥有相当高的政治地位,所谓的城主也只是一个大商人,如果有什么涉及全城的事务,由他召集全城有影响力的大商人,共同商议解决。这样,此地的行政效率虽然比较低,却形成了相当宽松的生活氛围,只要你不破坏公众利益,你做任何事都没有人去管你。于是,这一路下来,郭嘉看到有人鞭笞奴隶,把奴隶打得奄奄一息,也看到一言不合者拔刀决战,不但没有人去管,旁边还呼啦啦围上一帮人喝采,而战死的一方若是没有亲友照顾,会马上被小偷顺手扒光一切值钱的东西,把血淋淋的尸体丢进臭水沟。在这里,秩序是为弱者制定的,只要你够强,你随时可以打败强者,推翻他制订的秩序,推出你的秩序,而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所有人必须遵从。阿木骑在头驼上,不断地东转西转,转到后来,连郭嘉都快记不住走过的道路了,忍不住唤他道:“阿木,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我看这附近有不少酒店,应该有住宿的地方吧?”阿木勒住缰绳,等他赶上来,咧嘴笑道:“西门老爷说老爷是头一回到这儿做生意,果然如此。老爷,这儿的确有些客栈,不过这儿太混乱了,每天都要死人,每一刻都有人丢东西,西门老爷说老爷你喜欢清静,而且家底殷实,并不缺钱,叫我给您找个安全清静的地方,要不然,方才就可以住下了。”
郭嘉摸摸临行前西门吹雪送给他的厚厚的钱袋,顺手摸出一枚,扔向阿木,笑道:“好啦,不用饶舌,快带我们去吧,我想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洗个澡,然后需要一张柔软的大床!”阿木眼见一道金线划着弧线凌空抛下,连忙伸出双手去接,接到手中一看竟是一枚金币,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凑趣道:“老爷年轻力壮,应该还需要一个貌美火辣的姑娘暖床,老爷这么慷慨大方,又是这么的年轻英俊,那儿的姑娘一定会抢着跟老爷上床的,嘿嘿嘿,这酒馆儿里面,可是拥有本城最美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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