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府,文心斋。
一身白衣的少年跪坐在花纹考究的厚毯上,身体趴伏在几案旁。嘴角微微朝一侧撇着,俊秀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托腮凝思状。“唉——”少年长叹一声,一脸愁苦的表情让人觉得莫名好笑。
让少年如此愁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哥萧宇。
近日以来,萧宇白日在皇宫当值,日沉时分就回了王府。回了王府自然不是就回房歇着去了,不然少年也不会如此烦愁了。萧宇倒真是如他所说,亲自“披挂上阵”,做起了穆归羽的先生。每日晨起授课,留下温习任务,晚上回来首要事便是考校少年功课。萧宇可谓是兢兢业业,穆归羽可谓是战战栗栗。饶是萧宇良多耐心,良多忍耐,穆归羽的蠢笨不化还是让他几番压制不住无端升腾而起的怒火。怒不可遏,不免责就一番。半月下来,穆归羽可谓是叫苦不迭。
七日前,堰江筑护堤坝坍塌招致水患,死伤严重,又逢粮食歉收,灾民无可安置。皇上召集群臣商讨对策,萧宇也被叫了去,不眠不休,思虑应对之策,最终拟决旨意:开国库放粮,令周邻郡县相济,命受灾地以富济贫,遣萧宇、廖武亲去堰江治理水患、安置灾民。
直至昨日暮歇萧宇才回得朝来。未及停歇,入宫去回禀皇上了,再出宫时天已大亮。
萧宇拖着乏累的身子回了王府,刚踏进他的院子又想起被他晾了几日的穆归羽,抬首望天,霞光万丈,微阳初起。“罢了,先去看看归羽吧!”萧宇轻言,打消了好好歇息一番的念头,拔足离开,直接去了文心斋。
甫一进门,就听见了细微的呼声。萧宇心下疑惑,走近看,就见穆归羽正伏在桌案上,睡得香甜,微微打鼾。
这不看倒也无事,一看心中顿时堵满了气,“咚咚咚——”萧宇猛敲案桌,原本的疲累一瞬消失不见,全然被怒火填满。“这才几日不曾看管着你,竟是如此放纵了?文心斋岂是你睡觉的地方?还真是放肆到了极致——”萧宇心中暗骂道,愈骂愈气,便直接揪上了穆归羽的耳朵。
穆归羽瞬间哀嚎起来,“哎呦——吆—吆—吆—”也不知是吓醒的,还是痛醒的。穆归羽被揪着,从桌案前直到了堂前。
穆归羽扬起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萧宇求饶般地喊了声:“大哥——”声调拖得悠长,伴随着一声惨叫,消失在房中。萧宇不过是发狠又扯了一下。
“大—哥—”穆归羽低下头道,面上却是比耳朵更红一度。抬首间,他瞧见大哥满面的倦容,稀疏的胡茬,黑沉着的脸,还有——英眸中掩藏不住的失望失落,或许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吧,穆归羽想。
萧宇可不知道穆归羽想的这些,只以为又在求饶了,看着弟弟红的滴血的耳廓,心有不忍松开了手,只是面容依旧黑沉着,眸眼依然冷厉,沉默不语。
穆归羽低垂着脑袋,心中的愧责、羞愤令他不能安然立在那里。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是好,手指绞着衣袖,直绞到衣袖那块皱得不成样子,快要破开之时,才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大哥,您——您别动怒——”“要不——您先歇着——歇好了再——再处——处置归羽——”穆归羽本想着劝解大哥几句,要大哥消了气。后来转念一想,就他今日这般,大哥要是不生气才是怪了,那不如就先让大哥歇着去,歇好了——大哥或许就不气了呢,穆归羽天真地想着——
“大哥不累”萧宇以一种穆归羽形容不出的语气说道。穆归羽闻言心里禁不住一抖,这话意味可不就是要将他“就地正法”了吗?穆归羽哭丧了脸道:“归羽随大哥处置”。当然,萧宇也真没怎么了穆归羽,不是说他就此饶过少年了,而是有人“救”了穆归羽一命。
“皇上传召,烦请统领走一趟,侯爷在宣太殿等着您”来人是廖府的管家廖察。萧宇见人听言,便只是又是堰江水患的事。毕竟这才是急要之事,萧宇来不及换身衣服,就跟着廖察急匆匆地走了。萧宇虽然走得急,却也瞧见暗松了一口气的穆归羽,斜睨他一眼说了一句话。穆归羽那口气便哽在了喉头,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满脸通红。
“回来再收拾你”
萧宇就丢了这么一句话,留下穆归羽和穆吉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夕阳西沉,金黄的光芒笼罩着大地,大大的院落,像是被斧子砍成了两半。一半披上夜幕的暗黑,一半染着夕阳的浅黄。不是交互混杂,却是泾渭分明。不突兀,不奇怪,反添了幽美和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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