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夜幕中,也让人觉得闪烁夺目。刺得眸光一痛。
桑祈策马缓缓走上前,从容不迫地,扬声道:“甄叔叔,许久不见,不知道小女手中这把枪,你还记得吗?”
甄远道拉长了脸不说话。
一时桑祈身后的人都在附和,重复这句:“你还记得吗?”喊声在山谷中连绵回响。
甄远道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还是不言语。
桑祈便用力将长枪向地上重重一击,喝道:“还记得,它的主人是如何挡在你身前,带你过五关斩六将,将做为部下的你护在身后的吗?还记得,它的主人,是如何带你荣归故里?如何,给了你而今的实力,好让你反制于他?”
“甄远道啊,你的良心,在这样的夜里,可还睡得安稳?不怕桑巍化作厉鬼,来找你索命吗?”
“甄远道啊,你的良心,在这样的夜里,可还睡得安稳?”其他人也一齐喊道。
如果不是夜色本来已经够浓了的话,他们一定能看到甄远道那张比夜色更黑的脸。
只见他已经恼羞成怒,当即就要抬手下令,让人放箭。
桑祈这边的队伍中,有人唱起了歌来。
她从大伯那儿带来的三百精骑,唱的,是桑家军中流传的战歌
沉郁苍凉的歌声,让人想起大漠,每一个月凉如水的午夜,将士们固守着防线,遥望月色,思念着亲人,和不知何时才能重逢的故乡。
我经历过彷徨和苦涩。可是,我的战友啊,我不曾想过退缩。
生,与汝同生;死,与汝共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吾乃汝泽!
战歌嘹亮,一字一句,向闻者心灵深处最脆弱的缝隙撞击。
不光是甄远道本人,对面前来的,所有曾经与唱歌的人并肩而战的兄弟,都陷入了惘然的情绪当中。
可以看到很多人都流露出了犹豫神情,尽管手指死死地勒住弓弦,可那箭,要么就是放不出来,要么就放得乱七八糟。甄远道虽然始终沉默不语,却连自己的马都牵不稳了,马蹄不安地来回打转。
桑祈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又将枪猛地提起,双腿一夹马腹,厉喝一句:“无耻小人,偿我命来!”
说完身先士卒,带领着众将士,势如破竹地冲了出去。
唱歌的人还在继续。
对面的人还没来得及从往昔回忆的追思沉浸中回味过来,便有些慌张地开始迎敌。
交战打响的同时,隘口两侧,早已埋伏好的人员也开始了动作。
甄远道带的人,本来听着桑家军的战歌,和桑祈的质问,就已经心念不稳,神情惶惶,无心一战,再看到四周的山峦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闪烁的火光,愈发不安。
星星点点的火焰,宛如鬼火一般幽蓝,还悄无声息地流窜。时而闪现在这里,时而闪现在那里,诡魅不可捉摸,将人心底的恐惧进一步催生出来。
不知是谁先喊的一句:“大将军!是大将军的鬼魂来复仇了!”
喊声很快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这样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惶恐。
在这个幽深的雨夜,苍茫的歌声和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夜色中形成一股诡谲压抑的氛围。恐惧,一点一点,如同脚下涨起的河水,席卷而来,向他们合拢。
寒意侵入你的毛孔,阻塞你的呼吸,令你无路可逃。
惊慌的人们无心恋战,都在连连后退。
然而,讯河湿滑,隘口狭窄,他们来的时候整齐而有序,通过尚且需要时间。如今毫无秩序地被心中的惧意驱使着,被桑祈率领的队伍逼迫着后退,一个人跌倒,两个人撞在一起,便在拥挤的人群中起了连锁反应。
很快就传来一片喊叫之声,说着谁踩了谁,谁将谁挤倒。又因为太晚了看不清,后面的人继续踩上来,哀嚎此起彼伏。
甄远道还算比较冷静的人,喊着叫大家不要慌,敌人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并没有什么鬼魂索命。
可混乱之中,哪有人能听进去他的话?
歌声和脚步声,将他的喊话盖了过去,离他进的人尚且听不清,更何况是远处的。
这大概就是队伍中人数太多,战线拖得太长的悲哀,后方的人群,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好像在往身后的方向退。
不明所以之时,又有人快马加鞭跑回来,大喊着:“前面的队伍败了,前面的队伍败了,快退,快退!快退回去!”
前头的都是甄远道带的人,久经沙场,尚且败了。后面这些乃是庐陵王派出的队伍,本就是些乌合之众,也算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一听说这话,赶忙也跟着退。
场面更加闹腾,人头攒动,混乱不堪。
无数人被挤倒在地,活活踩死。呻吟声,叫喊声,撕心裂肺,犹如鬼哭神嚎。
慌乱的将士们,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觉落下的雨水,像是鬼神冰冷的触碰。裹挟着雨水的凉风,好似厉鬼阴魂不散的呼吸。就连风吹动草木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们也觉得像是枉死的桑巍,带着从阴曹地府里召集的无数鬼兵,紧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逃窜的仓皇程度,前所未见。
这混乱的场面带来的伤亡惨重,亦是前所未见。
桑祈在细雨霏霏中,捏紧了手中的长枪。幽蓝和明黄的火光交错,在她澄澈明净的眼波中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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