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到底是不平静的,周小白是这样,苏凌何尝不是这样,甚至是得月楼的伊春姑娘,心里难道就不会起一丝涟漪?少女的心思又是谁可以轻易猜得到的。
这一晚苏凌是真的睡不着了,丫鬟小环看着小姐在闺房之中辗转难眠,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说小姐,已经四更天了,你若是再不睡,明天怎么还能去上课?”苏凌叹了口气,从枕头边拿出来一方手帕,这却是上一次在云中客的时候周小白送给自己擦衣服的。苏凌看着那手帕上的周字,心里无端的就会跳的厉害。
小环看着小姐又拿出了手帕,轻声道:“我说小姐,周公子哪里好了,竟然让你这般思念?”苏凌悄声道:“我原本不想去想他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偏就总是想起他来。”“小姐,你可是王爷的嫡女,与那穷酸的小子不可能的。”苏凌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苏凌的祖上原本是大明朝开国皇帝亲封的国公,死后被皇帝追封为固川王。明太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但论其雄才大略,却是千古一人,因为明太祖是唯一一个从南向北统一了天朝的皇帝。追随太祖皇帝一起征战的人,只有几个人死后被追封为异姓王,这也是莫大的殊荣,更何况太祖封王,准许三代之内世袭罔替,真可谓是天恩浩荡。苏凌的爹爹正是如今的固川王苏孝犁。只可怜固川王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因而被皇帝破例,没有封县主,而是被亲封为:宝娴郡主。苏凌自幼被管教极严,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也因为这个关系,苏凌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寻常人家的父女之情,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就心生叛逆,常常和王爷对着干。一年前,她偷偷给自己报考了童子试,没想到中了秀才。王爷虽然对她管教严厉,心里面其实对她很是溺爱,见自己的女儿考上了秀才,又有些与一般读书人争雄的心思,不仅没有怪罪,前日尽然送她进入了府学读书,当然,这个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府学里也就何教谕一人知晓。
苏凌一夜未睡,早上醒来只感觉头晕目眩。无奈今日还要上课,只能拖沓着身子,硬生起了来。她住的地方,却并非在府邸,而是金陵城里一处寻常的宅院,这也是固川王溺爱与她,怕她读书会暴露了身份,却是买了一所宅子让她住下了。当然,宅院里的人都是王府上下的家丁,内中还藏有王府的护卫,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的。小环是苏凌的贴身丫鬟,苏凌与她亲密,没有外人时经常以姐妹相称呼。外出游玩之时,也只带她一人,却是女扮男装,苏凌一直也很喜欢这样。她哪里知道,她出去玩,王府却是派了高手暗中护卫的。护卫们每日将郡主的行踪都会上报给王爷。那一日在云中客的事情固川王苏孝犁却是知道的,但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第二日在府学门口,周小白又见到了苏凌,见她憔悴便关心道:“苏兄,昨日没睡好啊,那可容易引起衰老的。最高领导都劝告青少年不要老是熬夜,你没有听啊?”苏凌冷着脸道:“我的事你不要管,你记住了,如果你敢暴露我的身份,我却要……”不等她说完,周小白插嘴了:“怎么你要杀人灭口啊?”苏凌见他有时候就如孩童一般的口无遮拦,心里也是暗暗叫苦,无奈道:“我不杀你,但你若是曝光了我的身份,自然有人杀你。你却莫要靠的我太近。”周小白心道:呵,好大的来头,我金陵周家有通天的本事,还真怕你不成。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她的爹爹若真想杀自己,却不比踩死一只蚂蚁费上多少工夫。
今日乃是何教谕教授论语,课堂上见到了苏凌,见的面生,知道是固川王的女儿,宝娴郡主。何教谕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这位苏凌乃是新进的生员,以后与大家在一起读书。众位生员昨日已经见过苏凌,也没怎么奇怪,心里面还想着以后可有好戏看了,有一个与周小白一样大的生员,可以让周小白不那么嚣张了。何教谕的心里是不愿意让一个女子在圣人之地读书的,无奈别人家爹爹实在是牛,自己只是一个教谕,也只能应承下来。待上完了课,何教谕却把周小白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周小白跟着何教谕来到书房,刚一进门,何教谕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跪下!”周小白吓了一跳,心想今日怎么了,恩师为何发怒。也不敢违抗恩师的意思,连忙拜倒在地。何教谕厉声道:“你可知罪!”这话又把周小白听的蒙了,自己哪里做错什么了?何教谕看着他,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忽然长叹一声:“你昨日可是在课堂之上丢了个纸团给那苏凌?”周小白点点头。何教谕脸色有些焦急道:“你胆敢在课堂上戏弄生员,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周小白也不是笨人,心道:今日苏凌也警告我说不要透露其身份,现在何教谕又这么神色严厉,只怕这个苏凌来头不小。何教谕道:“苏凌此人身份特殊,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也莫要与她来往。”周小白道:“苏凌此人究竟是何人?”何教谕想了想道:“此人乃是当朝权贵之子,你听为师的就没错了,以后切莫再与她有什么瓜葛。”周小白这下明白了,看来这个苏凌乃是当朝一个权贵的女儿,以为她是什么阁老、尚书的千金,恩师的意思是要我离她远一点,莫要惹祸上身。明白了以后,周小白便郑重道:“恩师的嘱咐,我已知晓,多谢恩师提点。”何教谕又道:“今日所说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却不能再有第三人知晓,否则为师丟职罢官事小,你的性命是大,你可明白?”周小白见恩师说的如此郑重,忙道了声是才缓步出门而去。何教谕看着周小白离去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
谁知周小白出了府学大门,却已见苏凌正站在门外等着他了,苏凌身旁跟着的正是小环,也照旧是一个书生的打扮。周小白见到了苏凌笑了笑:“真巧啊,苏兄,你在这里等谁啊?”说罢迈开大步就走,刚走出了几步路,却听苏凌道:“你给我回来!”周小白停住脚步,四下里看了看,回身道:“你喊我?”苏凌不怒反笑:“你倒是跑得快。”周小白笑了笑:“苏兄,你早上刚跟我说不要离你太近了,我这不是碰到你就走了吗?”苏凌叹了口气道:“我在此等你,是因为我爹爹要见你。”周小白道:“你爹爹为何要见我?”苏凌道:“我爹爹怕是听说了昨日的事情,想见你一面。”周小白心道:不得了,闯了祸了,顿时脸色一白。苏凌见他有些害怕便安慰道:“我爹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莫要害怕,再说爹爹那里我自然会护卫你周全的。”周小白心里不服气,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软饭:“我要你护卫我周全?我周小白什么没见过,为何要怕你爹爹?”他以为是丢个纸团的事情。
昨日的事情其实指的并不是指丢纸团的事,而是王爷听说了有个小子竟然带苏凌去了烟花之地,心里很是恼怒,便交代手下告诉苏凌,自己想见一见那小子,打算是就地格杀了的。苏凌并不知道自己的爹爹起了杀心,自从云中客酒楼一别,自己心里头对周小白时常思念,想着这回不如就带他给爹爹看看,却有着一番女儿的小心思。
正说话间,苏凌的身后来了一个老仆打扮的人对着苏凌道:“公子,还请上车。”苏凌见了老仆人吃了一惊:“郭管家,你怎么来了。”再看身后不多远就停了一架马车,那马车之上坐着一个精壮的汉子,虽然是车把式的打扮,但一双眸子不时打量着周围,目光锐利,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苏凌转身对周小白道:“那我便先去了,你随后就来。”周小白点了点头。
郭管家见苏凌上了车,又指着旁边一辆马车道:“你便随我来。”说话很不客气。周小白笑道:“呵呵,你叫我来我便来,你叫我走我便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郭官家被气得笑了,心道:老夫乃是固川王府的总管,你一个小小的秀才也敢对我无礼?但想到王爷还要见一见此人,老头只能笑道:“好吧,周公子,你且随老夫一同上那马车,可否?”周小白道:“这才像话嘛,小爷我又不是被吓大的。”郭管家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能在自己面前称爷的除了王爷,也只有眼前这位了,心道:到了地方,你就死了,我跟你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周小白上了车,不多一会便来到了金陵守备衙门。这守备衙门的提督正是固川王苏孝犁,他的王府本是建在京师,此时他被朝廷授予金陵守备衙门提督一职,正在任期内,所以便权且在此住下。
周小白刚进了衙门,却见衙门口出来一队兵丁,将守备衙门的大门关了,衙门内出来一个人,约莫五十岁,头戴乌纱折上巾,巾上镶边是金丝线,身穿大红官袍,前后和两肩用金线各绣着一条蟠龙,腰间缠着玉带,一看就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周小白再不懂事,见了这人穿的乃是龙袍,却着实吓了一跳,心道:莫非苏凌的爹爹,竟然是皇帝?不对啊,大明皇帝一定是姓朱啊,眼前此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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