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平儿的脸色忽然一变。
探春紧紧地盯着她:“安胎药是谁煎的?燕窝粥是谁送的?”
平儿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掩着口呜呜地哭了起来:“药是我煎的,燕窝粥却是吴祥家的说顺路,从大厨房端了过来的……”
探春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问道:“粥碗呢?!”
平儿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失声道:“她说今儿看着太太新得的五彩琉璃盏好看,所以盛了来给奶奶寓目,催着奶奶喝完,当时就收走了……”
这边平儿说完,躺在床上装睡的王熙凤再也忍不住,咬着被子,哭出了声。
探春垂眸,半天,方令平儿:“你出去,看好了门。”
王熙凤哭得死去活来。
探春直等到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方拿了靠枕给她垫了腰背,扶着她坐了起来。
王熙凤拉了她的手,一边擦泪,一边低声哀道:“我还不够孝敬她么?我哪一件事不是第一个先想着她,哪一回又违逆了她的意思?家务事成堆成堆的放在那里,我便是怀了身子,不也还是偷偷地替她操心?我在这个家做牛做马,难道不是分她的忧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探春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却不去替她开解这些,而是直接问到了根儿上:“凤姐姐,当年你父亲,是为了什么要回南去?令兄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回来的?”
王熙凤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却也没有敷衍,据实答道:“两位姑妈一出嫁,家里就只剩了老太太、我父亲和我叔叔。想必你也知道的,我父亲是庶出,家里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他。这中间没了说和的人,我娘实在是受委屈。我父亲也知道恋栈无趣,索性就带了我娘回去老宅看守祠堂去了。
“我和我哥哥跟着我叔叔婶子过日子,倒都还平安。只是我哥哥没人正经管他,不免纨绔些。那阵子惹了祸,才被老太太撵回去的。只是这好些年过去了,我叔叔家又一直没有生了孙子出来,老太太未免有些想念我那侄儿。我这才趁机写信让我哥哥回来。
”一则侄儿已经八岁,虽然在老家已经启蒙,但读书毕竟还是在京城的好,也长见识见世面;二则我叔叔升了外任,他们家两个兄弟也回不来,京里王家没有男子顶着了,我哥哥这时候回来,老太太看在这个份儿上,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三则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给他谋个差事——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靠吃我父亲母亲的老底儿过日子……”
探春看着她。
王熙凤渐渐说不下去了。
探春叹了口气:“凤姐姐,你哥哥有什么本事么?能文还是能武?能经商还是善人际?只怕看在你婶婶和咱们太太眼睛里,你这是自己不肯好好地给贾王两家卖命了不算,还巴巴地要让自家胞兄来沾这两家的便宜。凤姐姐,你觉得,这种情景之下,那二位,不,甚至包括你们王家的老太太在内,又有哪个会真心实意地欢喜呢?”
王熙凤咬了咬唇。
这一层,她焉能不知?
但是好好歹歹,王仁是自己的胞兄,是王家的血脉,难道就不该帮他一把么?就因为他不得用?那自己那自幼聪慧的侄儿呢?难道这些人就笃定了,日后这孩子也没出息?
这才都是至亲骨肉,怎么就变成了没用的弃子?!
更何况,难道就因为如此,自己这孩子便不能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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