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北刘家砖瓦场尘烟飞扬,一大堆的人在瓦窑边喊叫,大路上田埂上还不断有人飞快的往那边跑。
正是晌午时分,人们大多已收工归家,这会全都拥了出来,一时全村子鸡飞狗跳。男人们都往瓦窑跑,女人老人和小屁股们挤在村口路旁,一个个伸长脖子往村北看,没人去理睬头顶的骄阳,七嘴八舌的在打探和议论。
出窑的是哪几个?
哪几个不晓得,刘书记家肯定有人在。
好像大队专业队也有人在帮忙。
曾庆富可是老窑匠呀,怎么会塌窑呢?
压在里面的就倒霉哩!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菩萨保佑,但愿莫压着人……
我没理会村人的议论,飞快的跑到了砖瓦场。
现场外围一片混乱,叫喊声不断。依山坎向内挖掘的大窑圆顶已经塌陷,不断的有尘雾在升腾。不大的窑口两边排满了全身都是黑灰的男人,忙乱惊慌却很有序,一摞摞还有些烫手的砖瓦被人从窑内传出后,飞快的在往后传,大家都很自觉地不断往两边接续,从前一位的手里接过砖瓦或往后传,或往两边地上放,以期增快速度,早一点、哪怕早一秒钟找到被压在里面的人也好呀。
此时窑内温度还比较高,但这还不是大问题,最麻烦可怕的是窑内飞舞的灰尘,只一会人就会受不住。不断的有人从里面钻出来,但立马有人无声的钻进去。出来的人满头脸的污灰,只看得眼睛和牙齿,窜出来大口的喘息,弯着腰在一旁拼命的咳。
窑顶垮塌不比塌房塌方,如果里面压住了人,最快的抢救办法就是将窑里的残存砖瓦尽快转移出来,直到找着被压住的人,千万不可企图挖开窑壁去救人,第一是窑内壁都是用青砖拱砌的,为了保证密闭性,外面还垒了厚厚的一层石灰三黄泥,经过窑内的高温煅烧非常的结实,你一下子未必能挖开。第二、窑内毕竟有那么大的空间,你不可能晓得人被压在那个位置。第三、窑内的砖瓦是按一定的规律由内往外成圆型盘绕着一层层立体摞装的,它有层次和方向,中间还留有火道,不是从任意一个地方就可以随便拆解得出来的。如果霸蛮强拆,会引发窑内砖瓦垮塌,引发更大的灾难,给抢险带来更大的难度。
我想往前一点,被大人粗暴的推开了。此时此刻场上的人都十分的粗鄙狂燥,对我们这些想看热闹的添乱小把戏,开口就是大骂,动辙就是巴掌或脚丫。
我黙然的退到场边,看着窑口方向,心里十分的难过。
现在出的这已是第二窑了。头窑早已烧了出来,出窑后的砖瓦堆放在场里。曾庆富不愧是老窑匠,无论砖瓦,一色的青亮,拿在手里一敲,铮铮有声,不老不嫩,火色正好。
这第二窑本来烧好封火好多天了,昨日才开窑出砖瓦的。
出窑是脏累苦的活,一二人根本就搞不定,通常都得有七个人,听他们说,不出事的话明天上午就可以将砖瓦出完,然后晚上在家舒舒服服的喝酒赏月过中秋了。书记刘映国特地去三拱桥饼厂定制了二斤一个的月饼,里面的馅全是花生芝麻加黄糖,出窑的人一人送一个。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窑竟塌了,听从窑里出来瘫在地上的李解放边咳边哭说,里面被压的除了窑匠曾庆富,还有刘映华和刘得安父子。
半个月前,刚开始烧第一窑时,曾庆富请酒癫子李朝宽来窑上看过。第二天中午,我在老书先生家听他给我讲解《易经》,酒癫子晃晃悠悠的也过来了。当时他不住的叹气,老书先生抬眼问道:
“怎么啦?唉声叹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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