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不像要害我的样子,就稍微放下心来,我们爷俩就一个跪着,一个趴着,在老坟上聊了起来。
阿冲他爹说看到村里人拿东西跟外乡人换粮食,自己家里没什么能拿出来换的,心想后山荒弃的乱石岗上有不少老坟,说不定有值钱的陪葬家伙。熬了几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趁晚上跑到后山上,找那些年代久远没有供奉的野坟挖,还真是挖到一些瓷器,他就拿这些东西跟外乡人换了粮食。
阿冲他爹说,人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没办法,我堂堂一个七尺汉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饿死啊!”
说到这里,屋子里已经有人开始长吁短叹,在场的这些人除了阿冲和梓杨年纪还小之外,老一辈人都或多或少地经历过那个岁月,想起当年闹饥荒的惨况,众人唏嘘不已。
阿冲听到这里,体力不支几乎瘫坐在地,梓杨妈赶紧拿一条毯子过来围在他身上。转身对老村长说:“那么后来,老村长您……”
老村长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我还能怎么样?那年头,活人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了祖宗先人啊!再说他刨的是没主儿的野坟,咱们祖宗的都没动。”
“后来我对阿冲他爹说,你走吧,今天晚上我什么也没看见。阿冲他爹重重地给我磕了几个响头,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在那边一直歇了半天才有力气爬起来”。
“后来有一段时间,你们记得不记得村里发救济粮了?”老村长偏着头问大家,大概确实是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说:“是啊是啊,还是老村长厉害,当年其他村都没这待遇,就咱们老村长有本事能要到救济”。
老村长用烟袋锅敲着太师椅道:“狗屁救济粮,那些粮食,是阿冲他爹用性命换来的!”众人又是大吃一惊。
老村长继续说道:“当年家家户户能换粮食的东西没多少,而且那帮外地人要价越来越高。慢慢都折腾完之后,外地人也不来了,大家个个闷在家里等死。“
“有天半夜我听外面有人敲我家窗户,阿冲他爹的声音在外面说‘村长,我换来粮食了,我放在门口,你给大家伙分分吧’”
众人恍然大悟,如果不是老村长今晚说出来,没人知道当年还有这份隐情。
老村长吧嗒两口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苦日子熬到头,饥荒过去了。村子里终于开始过上安稳的日子。
自那以后,阿冲父亲很少在村里抛头露面了,加上大家生活慢慢变好了,瓦工活也多起来了,阿冲爹就经常走街串巷的在外出工,早出晚归的很少跟村里人照面,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来,村里人难得见到他。”
阿冲继续追问道:“那,那我爹妈是怎么死的?”
蹲在地上的李大爷欠了欠身子想开口,被老村长狠狠一眼给盯回去了。
老村长偏着头仔细想了想:“哪一年去的?我也说不清了。记得有一天,阿冲他娘到街上到处说他男人不见了,让大家帮忙找,那时候大家都忙着春耕,也没人理会阿冲他娘的叫喊。没几天阿冲他娘就有些疯疯癫癫了。”
阿冲哽咽了起来,嘴里嚷着,“你们为什么不去找。”
老村长面有愧色地道,“那几天刚下过雨,正是春耕的好时候,播种就那么几天,谁也不想错过节气,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的四脚朝天。谁还顾得上别人家的事。再说你爹那时候经常在外面帮人干活,几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儿,大家都觉得你娘大惊小怪了。”
“后来,阿冲他娘见人就说,阿冲爹被坏人抓走了,救救他,救救他。我当时也觉得不大对劲,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在外面惹上事儿了?”
“我记得就在阿冲他爹出事前几天,村里还来过几个人找他,其中有个家伙好像就是之前来村里换粮食的。嗳,老幺,你记得不记得这事?”
之前一直跃跃欲试要插话的李大爷这时候连连点头道,“我记得,那天我正好在街上跟王寡妇——的邻居聊天,亲眼看见一个光头脑门上有疤的汉子带了几个人去阿冲家,之前换粮食的时候也见过他,人长得矮壮矮壮的,一脸凶相。进去阿冲家里没多久就被阿冲爸给轰出来了,两人好像还吵架了。我就想,村里已经很久没人来换粮食了,这帮人又来这边干什么?是不是阿冲爹欠人家钱没还?看他们都是气鼓鼓的样子,我也没敢上去问……”
老村长点点头道:“恩,那拨换粮食的人挺不地道,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就担心阿冲爹跟这帮人还有什么联系,所以一开始也不想过问这事。“
“耽搁了几天之后,阿冲爹一直没有再露面,我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后来组织村里的青壮年到处找,终于在老坟场旁边的山沟里发现阿冲他爹的尸体,身子已经摔烂了。阿冲他娘从衣着上辨认出尸体就是阿冲他爹,一时想不开,直接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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