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栈里乱哄哄的,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这岛上天气炎热,男子赤着上身,女子穿的也少。李复林出屋门没几步,有个掩篮子的本地姑娘就从篮子里掏出样什么东西朝李复林扔过来。
李复林这几天精神绷得紧,眼见忽然有一物挟风声飞来,抬手一掌就劈了过去。
……那样暗器被他掌风劈中,在空中碎成片片,飘飘洒洒的落下来。
那是两朵用麻线扎在一起的花朵。
李复林看清楚了之后,晓得人家不是暗算,而是这一带比较盛行的“掷花”,这尴尬就别提了。
也不止这一带,中原从前也是这样,年轻男女相互掷花以表好感。不过现在中原的风气与从前不同,女儿都不叫抛头露面,这种风气也渐渐绝迹了。
掷花那姑娘看着自己掷出的花束变成了一地碎渣,愣了一会儿神,倒也没有恼,只是一扭头就走了。
李复林尴尬的不行,但这事儿总不能追上去和人再道句歉吧?
他只好掸掸身上沾到的花朵碎屑,继续朝前走。
有个人扛着个半人高的木几从他面前经过,李复林和他擦身而过,站住脚回头看了一眼,又快步回去赶上这人,出声问:“这位兄台,你这瓶子是哪里来的?”
那人扛得很吃力,吭哧吭哧的,脸上都是汗,李复林问他话,他不耐烦的说:“东边儿海滩上冲上来不少东西,好些人在那里捡呢。”
说完这话,这个黑黝黝的本地人费力的把木几往肩膀上又托了托,迈步往前赶。
李复林认得那张木几。
也不能说是认得。
天见城的许多东西都有特色,这张木几也是,与别处的有很大不同。
扛着木几的那人忽然停下来,转头朝他喊了一句:“刚才冲上海滩来的人还有活着的,你要看就快点去吧。”
李复林愣了一下。
他在天见城认得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绝不超过两巴掌的数目,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纪筝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想去就过去看看,我陪你过去。”
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他还是一点儿都没。
纪筝一开始对他的性格并不喜欢。这个人黏黏糊糊,拖拖拉拉,而且还过分天真。
没错,纪筝一开始并不喜欢李复林这个人。她当时受人之托来救这些中原来的修士,但是纪筝并不愿意和这些人多打交道。到了迷城的外围停下来歇息时,旁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只有这个人好象完全不避讳她的身份来历,捧着一袋水过来,问她:“你刚才有没有受伤?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
在迷城那种地方水可不多,更何况他们正在逃亡之中,谁会把自己的水给旁人啊?再说,即使你把水送出去给人,别人只怕还要怀疑你别有居心,这水白给人家也不敢要。
她不理会,连眼睛都闭上了,想着这个人讨了没趣自己会走的。
她不打算和这些人结识,反正只是萍水相逢,之后他们会继续向东行进,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也不会再见面了。
那还有什么结识的必要呢?
可直到她再睁开眼,这人居然还在。
纪筝本来觉得这人是不是也别有居心。
她在长大的过程中渐渐知道自己美貌,也因此招来过不少觊觎的目光。
但是后来慢慢的她知道了,这个人没那么多心眼儿,正相反,他还有点傻气。
这不是说李复林这人愚鲁蠢笨,在修道一途上,他是年轻一辈中拔尖儿的美质良才。
有的时候他格外通透聪慧,有的时候却象没长大不解世事的孩子一样。
纪筝始终觉得世人冷漠自私得多,贪欲也永无止境,对别人的死活她也从不放在心上。
可李复林总是愿意与人为善,做一件事总希望对所有人都好。如果对什么人有害处,那他宁可不做。
天见城那地方在纪筝看来也是够邪气的,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城里的人一辈辈的自欺欺人,妄想把这个梦境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
这可能吗?欠下的债终有一日是要还的,没有什么人能永远生活在梦里逃避世事。
在纪筝来看李复林完全不必自责。
即使天见城的人都死了,也绝不是李复林害的。最应该担负责任的,明明就是天见城的那些城主、长老们。他们明知道天见城的根基可能随时会毁坏,却对天见城的其他人隐瞒了真相,让他们一无所知面对城破之日的到来。
但李复林自己能不能想通这一点,纪筝心里可没底。
“好。”李复林点了一下头。
纪筝破天荒的主动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我同你一起去。”
李复林握住了她的手。
纪筝的手绝对称不上柔软。她的手正如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冰冷而坚硬。
可是李复林握着就不舍得放开。
他们朝着刚才那人说的方向,朝海滩走了过去。
晓冬这一觉睡的很香,没有做梦。
这小店的屋子逼仄简陋,不过有一点好处,窗子很大。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一片辉煌浓丽的金红色,晓冬刚睁开的眼睛又紧紧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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