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悠紧抿着嘴唇,拍了拍秦峥驰的手背,然后独自一人走向宋柯。
其实,自从知道宋柯跟她的关系之后,陈悠悠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个孩子。
不知道这种关系之前,她可以跟他特别自在的相处,知道了之后,只想着远远的跟他撇清关系绂。
其实她自己明白,她只是在嫉妒这个孩子逼。
嫉妒明明他们都是赵悠然的孩子,为什么他可以得到他那么多的宠爱。
嫉妒不管发生什么事,赵悠然会像所有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第一个冲到他面前。
其实他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将对赵悠然的恨,强制性的转移到他身上,最无辜的其实是宋柯。
这孩子才十九,却马上要面临失去双亲的痛苦,其实比起他来,她要幸运得多,至少她现在双亲健在,不管发生什么,老陈那里都有她的容身之所,让她可以寻求庇护。
但是宋柯有什么呢,一旦赵悠然去世,他除了继承她那些化花不尽的遗产,跟宋家遗留下来的仇恨,几乎一无所有。
她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来,双手交握在身前,垂眸道,“你腿好些了吗?”
宋柯眼睫颤了颤,嘴唇有点发白,却没有说话。
陈悠悠没再开口,只陪着他安静的在外面等着。
腕表上的秒针刷刷刷,飞快的走着,周围鬼魅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半空中,时间过得越久,不安的指数就越高。
宋柯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暗,指尖儿也慢慢变得颤抖、冰凉。
他在害怕。
十九岁,别人还在享受青春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接受双亲即将离世的噩耗。
陈悠悠心里泛起一丝心疼,几乎是没有犹豫,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别怕。”
宋柯身体颤了一下,眼神空洞的望着她。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今天在公司晕倒,我是不是只有参加她的葬礼的时候,才知道?”
“大约是不想你难过吧。”
陈悠悠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宋柯扭头望向她,“你就不会觉得有点悲伤吗?”
陈悠悠还是很平静的望着他,“我跟你不一样,她对我只有生育之恩,却没有养育之恩,她的生育之恩,在宋家派人在温哥华袭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彻底还完了,我并不欠她,今天过来,也只是因为这一份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
宋柯看着她的眼神有点不可置信,有点生气,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陈悠悠没有享受过一天来自赵悠然的母爱,他又凭什么强求人家跟她一样伤心难过呢,她若是真的痛哭流涕,那才假吧。
“你说的对,你不欠她的……”
陈悠悠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但是你不是她,你没必要代替她承受我对她的情感,之前的事,我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宋柯有点诧异,“你恨她为什么不恨我?”
陈悠悠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低声道,“你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延续,她抛弃我又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恨你,生物学上讲,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的亲人……”
宋柯鼻子有点发酸,他别开眼没有再说话。
好久,陈悠悠听见他瓮声瓮气道,“别抛下我一个人。”
陈悠悠轻声道,“不会……”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才打开。
宋柯猛地从座上跳起,冲过去抓住医生,“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好半天才道,“病人之前查出病症的时候,没有接受治疗,反而是加大了自己的工作量,她自身免疫机能本身就低,感染的病毒,又延发成恶性肿瘤,情况……很不乐观。”
宋柯的小脸,霎时就白了。
陈悠悠赶紧扶住他,老陈上前问道,“医生,你说句实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医
tang生摇摇头,表示回天乏力。
“那她还有多久时间?”
“最多一周。”
宋柯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这个断了腿都不掉一滴眼泪的男孩儿,此刻脆弱的可怜。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这种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悠悠之前说得那么理智,但是真正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自己也无法接受。
宋柯情绪太激动,老陈没敢让他进去,而是协同常婉陷进去照看着。
赵悠然刚刚苏醒,看起来特别虚弱,身上扎着管子,如果不是一起一伏到底胸膛,看上去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老陈手指颤了颤,常婉的眼角也有点湿,这个老陈曾经爱过的女人,一直都是她心里一道坎儿,她羡慕着,嫉妒着,自卑着,可到如今,看着她揭掉所有的伪装,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心里只觉得悲凉,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啊。
一想到这儿,常婉就有点站不住脚,低声跟老陈道,“你陪着她吧,我出去看看孩子们。”
老陈点点头,常婉就离开了。
其实老陈他们进来的时候,赵悠然就有意识,只是她身上太疼,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她听见老陈坐在她病床边,低低的叹息。
那种感觉,似乎回到了他们大学恋爱那会儿,她生病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坐在他病床边叹息,悉心的照料她,那时候,她就想,这辈子,她可能再也遇不见像老陈这样对她好的男人了。
所以一毕业,她就跟他结了婚。
两个人在云安市的生活,哪怕艰苦,但是她一点不怕。
她从来都不怕吃苦,因为她坚信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老陈什么都好,唯独在未来的规划上,没能跟她一条心。
他专业是学医的,自己却是专业围棋手,不管是从哪方面讲,他的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
但是老陈却一心想回家乡,用他自己的话,就是,读书并不是为了走出农村,而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回去改变家乡。
她从来就不认可老陈的话,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你能去改变什么,每年农村出来那么多大学生,哪个不是想法设法留在城市,为什么偏偏你要回去?
老陈说,一千个里面总有一个会回去,只有有人,早晚就能改变。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了重大分歧,久而久之,热恋时期的激情也被生活的琐碎磨得一干二净。
终于在陈悠悠出生三个月后,因为一次肺炎,差点儿在镇上被延误,将矛盾引发到了顶点。
笑笑病好之后,两个人和平分手。
老陈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
赵悠然虽然有心带孩子,但是她即将发展的事业,容不得她分心照顾孩子。
她始终认为女人不能被爱情跟婚姻绊住脚步,更不能因为孩子去妥协放弃自己的未来,所以她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只身一人,前往云安市,开始闯荡。
一个人奋斗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回去找老陈跟孩子。
但是她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如果一事无成,那么自己做的这些算什么?
最艰难的时候,硬是咬着牙挺了过去。
后来她遇见了宋志刚,她生命中第二个重要的男人。
宋志刚长得没有老陈英俊,性格也比较木讷,为人耿直,待人宽厚。
那时候她在一家装修公司做设计,宋志刚新买的房子,要找装修,找到了她这儿。
房子装修完之后,他并没有断绝跟她的联系,经常主动约她吃饭看电影。
宋志刚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他就很自然的拒绝了。
但是宋志刚并没有因此放弃,两个人就这么处着,后来有一次,她加班的时候突发急性阑尾炎,当时公司加上她只有两个人,同事出去打电话叫急救车的时候,正巧撞见宋志刚,对
方二话不说,抱着她直奔医院。
住院那段时间,天天来医院守着她,照顾她,慢慢的,她的心也开始软化,交往之前,她就跟宋志刚摊牌了她离过婚并生过孩子的事,宋志刚也很自然的接受了,也坦诚自己离过婚,有一个儿子。
这样,两个人就开始正式交往,交往两年后,直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她才知道宋志刚的家庭背景。
宋老爷子特别反对他们俩的婚事,那时候整天被宋家人轮番说教,她其实已经动了分手的念头,但是宋志刚特别固执,宁可分家时候分文不要,也要娶她。
宋老爷子见事情无法遏止了,只能黑着脸同意,不过立了条规矩就是不许她再跟以前的事再有瓜葛。
宋家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在宋志刚期盼的眼神下,点头同意。
坦白说,跟宋志刚结婚这些年,她幸福过,但是相比起整天跟这帮长着巧玲珑心的人打交道,烦躁多余幸福。
她必须不断的使自己更强,来证明自己在宋家的地位,因为只有这样,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才不会在宋家被人压得抬不起头。
这些年,她其实活得很累,她的人生全都用在了跟不相干的人比拼上去,却忽略了生活最本质的核心,她只是想让家人的幸福,可是他们幸福吗?
她除了给予他们用不尽的金钱外,其他一无所有。
她甚至,连她丈夫去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交到,她错过了她的女儿整整二十七个生日,她错过的太多太多,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生命却只能以分钟计算。
过往的一幕幕快速的在脑海中划过,没想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对两个孩子的亏欠。
她攥着拳头,好久才睁开眼。
“老陈。”
她轻轻唤了换他,声音有点沙哑,也很轻。
老陈却听到了,他扭过头望着她,有点难看的扯了扯嘴角,“你醒来了。”
“嗯。”
赵悠然轻轻笑了笑,“没想到最后会让给我送行。”
“瞎说什么呢,好好养身体,会好起来的。”
老陈的声音很低很沉,这样的安慰很苍白,连他自己都骗不过,更何况是赵悠然。
但是她并没有戳破,而是道,“你太太人很好,你真幸运,找到了支持你志愿的人。”
老陈笑了一下,“兜兜转转,不过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你不也一样吗。”
“是啊。”
赵悠然叹了口气,苦笑一下,“只可惜我没有给他想要的,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就那么去了,想来,他在那边肯定太寂寞了,这几天一直跟我托梦,让我看看他,我说我要把孩子安顿好,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等不及了吧。”
老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时间气氛有点安静。
赵悠然错开话题,问道,“笑笑怎么样了?秦峥驰的身体恢复了吗?”
“两个孩子都挺好的,你不用记挂,现在都在外面等着呢,你要是想见,我就让他们进来。”
“先不见,我这副样子,太狼狈了。”
赵悠然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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